开春的日头暖融融地落在西里村,吴家新院子的水泥地坪晒得温热。吴建军蹲在压水机旁的空地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手里攥着根细树枝,在平整的水泥地上划拉来划拉去,最后狠狠戳了几下,留下几个白印子。
“这天天去隔壁压水,”他闷声闷气地开口,声音带着点烦躁,“远是不远,可人家自家也得用,咱这一家子洗洗涮涮的,总觉着脸皮子挂不住。”他抬眼看了看崭新的五间大瓦房,玻璃窗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再看看脚下这方寸之地,“日子是好点了,可这吃水,总归是卡在嗓子眼的一根小刺。”
李秀云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裳出来晾,湿漉漉的水珠溅在温热的水泥地上,嗤嗤几声,瞬间就没了影儿。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接口道:“可不么?建军,这新屋都立起来了,难不成还让一根水管子绊着?我看,就在咱这院里打一口!省得看人脸色,往后用水也敞亮。”
“打井?”吴建军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下来,“那可不是仨瓜俩枣的事。请人,买管子,机器也得租……得花不老少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揣着砖窑厂刚结的工钱,还带着体温,分量不轻,却也绝对不重。
“钱紧巴点就紧巴点,”李秀云把衣裳抖开,搭在晾衣绳上,动作麻利,“盖房的大头都花了,还在乎这点?井打成了,往后几十年都省心!你看赵老师家,院里有井,多方便!洗菜做饭,浇浇院里这点菜,顺手就来。”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再说了,咱家这新院子,也得配口自家的井才像个真正的家。”
这话戳中了吴建军的心窝子。他抬头环顾自家这方方正正、亮亮堂堂的新院子,猪圈在西南角,铁大门崭新铮亮,院墙齐整,唯独少了那么一口活水井,总觉得缺了点底气,缺了点扎根的踏实。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消息像长了脚,当天就传到了村西头赵老先生耳朵里。老先生快七十了,瘦得像根风干的竹竿,背微微佝偻,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却依旧清亮有神,是西里村公认“懂阴阳、识风水”的人物。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拄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背着他那个祖传的、漆面斑驳的紫檀木罗盘盒子,慢悠悠地踱进了吴家的新院子。
“建军呐,听说要动土挖井?”赵老先生的声音苍老却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站在院子中央,微微眯着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崭新的瓦房、齐整的院墙,最后落在脚下的水泥地上。
吴建军和李秀云赶紧迎出来,带着几分恭敬和不易察觉的紧张。“赵伯,您老来了!快屋里坐!”李秀云忙不迭地招呼。
“不坐了,”赵老先生摆摆手,目光锐利,“打井是大事,关乎一宅之气脉,不可不慎。”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那个神秘的紫檀木盒子,取出里面的罗盘。罗盘是黄铜的,沉甸甸,盘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天干地支、八卦九宫、二十四山向的深奥符号,中心的天池里,一枚小小的磁针悬在灯芯草上,微微颤动着。
赵老先生托着罗盘,神情肃穆,开始在院子里缓缓踱步。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目光紧紧锁在磁针那微小的摆动上。阳光斜斜地照下来,在他佝偻的身影和手中古朴的罗盘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吴建军和李秀云屏息凝神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吴普同扒在堂屋的门框边,好奇地看着这近乎仪式般的场景,只觉得那罗盘上的符号像无数只神秘的眼睛,无声地审视着自家的土地。
赵老先生走走停停,时而蹲下身,用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搓一搓,时而抬头望望天空。他在靠近新猪圈西南角的地方停留了许久,眉头紧锁,磁针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稳。最终,他踱到了院子靠东、离新厨房门口不远的一块空地。这里背靠着高高的院墙,阳光能晒到,离正屋和配房都有些距离。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罗盘,磁针稳稳地指向一个方位,不再摇摆。
“嗯……”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此地甚好。坎位得水,生气汇聚,且避开了宅基主脉,不伤根基。”他用拐杖尖在水泥地上用力点了点,留下一个清晰的白点,“井口,就定在此处。切记,下管要正,不可偏斜。”
吴建军看着那个白点,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赶紧连声道谢:“多谢赵伯!多谢赵伯指点!”他掏出一盒带锡纸的“大前门”香烟塞过去,又让李秀云包了半斤红糖。赵老先生也不推辞,把东西揣进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口袋里,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院子里那股无形的、令人紧张的“气”似乎也随之散去,只留下那个小小的白点,像一个无声的承诺。
风水定了位,剩下的就是俗世的活计和银钱。吴建军揣着赵老先生画下的简易方位图,骑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大金鹿”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去了邻村,找到了打井的刘师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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