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一阵突突突的柴油机轰鸣声就粗暴地撕裂了西里村清晨的宁静。一辆沾满泥浆、像个钢铁怪兽似的拖拉机,拖着一个形状古怪的钢铁架子,吭哧吭哧地停在了吴家新崭崭的铁皮大门外。刘师傅带着两个同样膀大腰圆的徒弟跳下车,吆喝声洪亮:“吴建军!开工啦!”
这动静把左邻右舍都惊动了。赵大娘趿拉着鞋跑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择完的葱;赵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站在自家门口远远观望;几个半大孩子更是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那台被称为“磕头机”的铁家伙——一个用粗壮铁架支起的、带着长长钻杆的机器,顶部有个像大铁锤似的沉重钻头。
刘师傅指挥着徒弟,动作麻利地卸下机器。沉重的钢铁部件砸在吴家院子那平整的水泥地坪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吴建军和李秀云早就等在院子里,看着那冰冷的钢铁怪物被抬进来,精准地架在赵老先生用拐杖点出的那个白点上。水泥地被机器底座压住,发出轻微的呻吟。
“都让让!离远点!”刘师傅大声吆喝着,启动了柴油机。轰隆隆的巨响瞬间填满了整个院子,震得人耳膜发麻,窗玻璃嗡嗡作响。一股刺鼻的柴油味弥漫开来。那根粗长的钻杆被机器强大的力量驱动着,顶端的钻头像一头发怒的钢铁怪兽,对准水泥地中心,开始猛烈地“磕头”——高速地提起,又凶狠地砸下!
砰!砰!砰!
每一下撞击都沉重无比,带着粉碎一切的力量。水泥碎块和下面的三合土应声飞溅,如同遭遇了猛烈的炮击。吴普同和妹妹吴小梅被母亲紧紧揽在堂屋门口,捂着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暴力开凿。每一次钻头落下,地面都随之震颤,仿佛整个院子都在痛苦地呻吟。崭新的水泥地迅速被撕开一个狰狞的伤口,露出下面深褐色的生土。
钻头无情地向下啃噬。水泥层被彻底粉碎穿透后,钻杆旋转着,像一根巨大的钢针,带着旋转的钻头,狠狠扎进大地深处。湿冷的泥土被螺旋状的钻头叶片带上来,甩在机器周围,散发出浓重的土腥气。泥点溅到簇新的院墙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污痕。吴建军心疼地看着,眉头紧锁,却只能攥紧了拳头。
机器的轰鸣持续不断,单调而粗暴。院子里很快泥泞不堪,堆满了被带上来的湿泥。柴油味混合着新鲜泥土的气息,形成一种奇特又有些刺鼻的味道。钻杆在缓慢而坚定地下降。五米,十米……刘师傅和他的徒弟轮番上阵,不时停下机器,用长长的铁钩清理钻头缝隙里卡住的石块或硬土块。汗水混着泥浆,在他们黑红的脸上淌下道道沟壑。
吴建军蹲在堂屋门槛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焦虑。每一米钻杆下去,都意味着离水更近一步,也意味着租用这台“喝油怪兽”的时间又延长了一截。李秀云则一趟趟地烧开水,泡上家里最粗的茶叶末子,用大碗端给汗流浃背的师傅们。她看着那不断加深的孔洞,看着被泥浆弄脏的新院子,心里也像这泥地一样,七上八下。这看不见底的投入,究竟能不能换来甘泉?
晌午时分,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机器的轰鸣声里,突然夹杂了刘师傅一声变了调的吼叫:“慢!慢!停!停!”
柴油机的咆哮戛然而止,院子里瞬间只剩下钻杆因惯性发出的嗡嗡余响和众人粗重的喘息。所有人都围拢过去。只见钻杆被缓缓提上来一截,钻头带出的泥浆不再是深褐色,而是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像稀释的米汤,水量明显增大了!
“见水了!下面有湿层!”刘师傅抹了把脸上的汗泥,咧着嘴,露出黄牙,“建军!听见没?下面有水声了!稳住,再往下打几米,看看水头旺不旺!”
希望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瞬间刺破了吴建军心头的阴霾。他激动地搓着手,连声说:“好!好!刘师傅,加把劲!”
机器再次怒吼起来,但这次的声音在吴家人听来,似乎没那么刺耳了。钻头继续向更深处探索。当深度逼近二十米时,刘师傅再次叫停。这一次,当钻头完全提上来,一股筷子粗细的浑浊水流,顺着钻杆留下的孔洞,汩汩地涌了出来!虽然水量不大,颜色也浑黄,但这是实实在在来自地底的水!
“成了!建军!井打成了!”刘师傅的声音带着兴奋的嘶哑。他指挥徒弟们迅速将准备好的、一节节碗口粗的无缝钢管连接起来,用巨大的管钳拧紧。沉重的钢管被吊车缓缓吊起,对准那还在冒浑水的钻孔,小心翼翼地往下放。一节,两节……钢铁的管身摩擦着孔壁的泥土,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最后一节钢管稳稳地嵌入大地,管口高出地面一尺有余。
接下来是安装压水机。一个铸铁的基座被抬过来,牢牢地固定在井口周围夯实的地面上。基座上架起那个吴家孩子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一个L形的铸铁大家伙。长长的压杆(手柄)像一条钢铁的手臂,末端套着光滑的木柄。下面的泵体连接着深入井管的吸水管,还有一个出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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