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然在病床上微微睁眼时,窗外的夕阳正将最后的光洒在长江江面上。八十三岁的他,能清晰感觉到生命的潮水正缓缓退去。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他听见许湘云在床边轻声读着诗——是李白那首《江夏别宋之悌》:
“楚水清若空,遥将碧海通……谷鸟吟晴日,江猿啸晚风。”
声音已不复年轻时的清亮,却多了岁月的温润。李沛然费力地侧过头,看见妻子满头银发在斜阳中泛着柔和的光,老花镜滑到鼻尖,手中的诗集正是他们六十三年前合作出版的《黄鹤楼遇李白》珍藏版。
“醒了?”许湘云放下书,握住他的手,“刚才你睡得很沉。”
“梦见黄鹤楼的铜铃了。”李沛然声音沙哑,“唐代那座。”
两人相视一笑。这半年,类似的对话已重复多次。子女们只当是老人家的呓语,却不知这对夫妻共享着一个跨越千年的秘密。当年从大唐带回的那枚蟠螭纹玉珏,此刻正静静躺在床头柜的檀木盒中,近日常在深夜泛起微光。
护士进来换输液袋时,许湘云忽然问:“今天农历是?”
“七月初七,七夕呢。”年轻护士笑道,“二老是要过节?”
待护士离开,许湘云打开檀木盒。玉珏在暮色中泛出温润的青色光晕,那光竟如水波般缓缓流转。“它最近亮得越来越频繁了。”她轻声说,“沛然,我们是不是……到时候了?”
李沛然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长江对岸的黄鹤楼已亮起灯火,与天边的晚霞融成一片金红。六十三年了,从那个带着李白手稿回归的年轻人,到如今享誉全国的文化大家,他的一生仿佛都在为某个使命做准备——把那个盛唐的梦,变成滋养当代荆楚文化的沃土。
“湘云,”他突然说,“你还记得我们在江夏城分别时,李十二说的那句话吗?”
“记得。他说:‘此去经年,应是明月相照。’”
话音未落,玉珏的光骤然盛放。
光晕如潮水般漫过病房。
李沛然感到身体忽然轻盈,再睁眼时,已立在一片云雾缭绕的山巅。脚下是滚滚长江如银练般穿过万重青山,身旁奇峰耸立,有鸾鸟形貌的怪石在云海中若隐若现。远处峰顶,一袭白衣的身影正背对他们而立,山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这是……”许湘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她竟也年轻了——变回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那件穿越归来时常穿的月白襦裙。李沛然低头看自己,同样是当年的青衫。两人相视愕然,随即明白过来:他们又“入梦”了。
“巫山神女峰。”白衣人转过身来,剑眉星目,手中提着酒壶,不是李白又是谁?“等了你们一甲子,终于来了。”
“李十二!”许湘云脱口而出,眼眶瞬间红了。
李白哈哈大笑,将酒壶抛过来:“尝尝,巴东的‘醉楚云’,比当年江夏的‘黄鹤醉’如何?”
酒入喉,辛辣中带着奇异的甘甜。李沛然品了品,忽然道:“这不是唐代的酒。里面有……柑橘的香气,是秭归的脐橙?”
“聪明!”李白拊掌,“后世荆楚之物,果然精妙。这酒是前些年,一个叫‘许湘云’的女娃娃托梦给我的配方。”
许湘云惊得睁大眼睛:“我?托梦?”
“时间这东西,玄妙得很。”李白在云雾缭绕的崖边坐下,示意二人也坐,“你们在我的过去,我在你们的未来。但在此处——”他指指脚下云海,“巫山十二峰,本就是连接天地、贯通古今的所在。《楚辞》里不是写么:‘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
李沛然忽然明白了:“这玉珏,本就是楚地的巫觋之物?”
李白点头:“战国时楚巫通灵的法器,流入唐宫,又因缘际会到了你们手中。它选中的,从来都是心系荆楚文脉之人。”
三人沉默片刻。云海在脚下翻涌,远处有猿啼声穿透云雾,空灵悠远。许湘云忽然问:“李十二,你这些年……可好?”
“好得很!”李白仰头饮了一大口酒,“游遍了你们后世的荆楚——当然,是在梦里。看见黄鹤楼装了电梯,看见洞庭湖上架了大桥,还看见小娃娃们在学堂背我的诗。”他眨眨眼,“有个叫李沛然的先生,编的诗集很是不错,注解得比唐时的酸儒强多了。”
李沛然苦笑:“那些注解,本就是您当年亲口说的。”
“所以是因果循环。”李白正色道,“沛然,湘云,你们可知我今日为何约在此处?”
山风忽然急了。
云雾被吹散一角,露出下方浩浩长江。李白起身,面向大江,白衣在风中翻飞如鹤翼。“六十年前,你们携我手稿归去,续写了荆楚文脉。六十年间,诗社遍开,楚韵复兴,黄鹤楼成了真正的文化灯塔。”他转过身,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这功业,已超过我平生所愿。”
“可我们只是传递者。”李沛然道,“真正的魂,在您和屈子的诗文里,在荆山的每一块石、楚水的每一道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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