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无尽的血,在冰冷的海水中洇开,像是一朵朵盛开在冥府的黑色莲花。
陈九的意识在下沉。
他忽然记起来了。这是新会的海。他乡下的海。
他不是陈九。
他甚至不是“九爷”。
他只是阿九。一个赤着脚,在滩涂上讨生活的少年。
随后,风暴来了。
天空不是铅灰色,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尸体淤青般的紫黑色。
海浪不是呼啸,而是亿万冤魂在同时尖啸。
他身下那艘可怜的舢板,在巨浪之巅被抛起,又被狠狠砸入深渊。
“抓紧!”
他听到了叔公的嘶吼,但声音刚出口,就被狂风撕碎。
一个三角浪从侧面袭来,舢板瞬间解体,木板横飞。
他被抛入了冰冷刺骨的黑暗中。
“救……”
他刚张开嘴,咸涩的海水就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呛得他肺部如同火烧。
他本能地挥舞着四肢,想要抓住什么,但周围只有冰冷和虚无。
然后,他感觉到了。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不是水草。那是一只冰冷、浮肿、带着尸斑的手。
陈九猛地低头,在浑浊的海水中,他看到了无数张脸。
一张张泡得发白、五官扭曲的脸,有死在海上的同乡,有阿忠,有阿爹,有叔公,有梁伯,有王崇和,有何文增,有肺痨鬼老林,有临死前塞给他玉片的少年,有周振川。
他一张脸一张脸地挨个看过去,那些脸,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两团漆黑,随着他的眼神,纷纷咧开嘴,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紧接着,四面八方,更多的“水鬼”围了过来。
所有不甘的灵魂围了上来,有跟他一起从澳门登船卖“猪仔”途中病死、有被抛下船的,有甘蔗园的亡魂,有死在铁路上的武师,有跟他多年死战烧成灰的。
他们拖着长长的、如同海藻般的头发,用一双双苍白的手,托举着陈九的身体,想要把他举起来,远离这片深海。
“扶我起来!”
陈九在梦中怒吼,他抽出了腰间的鱼刀。
刀光在漆黑的风暴闪过一道微弱的寒芒。
他一刀接着一刀在风暴中挥舞,想要劈开眼前的海浪和风暴。
海天一阔,壮怀激烈。
一浪高过一浪,水鬼们有时被打散,有时被浪拍入深海,但他们似乎无穷无尽。他们没有痛觉,只有执念。
就在他力气将尽,大口喘息时,一股更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从他下方传来。
有一些托举他的尸体忽然惊恐地四散奔逃。
陈九感到浑身冰凉刺骨,仿佛坠入了冰窖。
他缓缓低头。
在更深的黑暗中,两双如同灯笼般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巨眼,缓缓睁开。
那是一条青蛇和白蛇,
青蛇的身躯庞大如山峦,覆盖着八种颜色的鳞片。它没有四肢,只有一条长达百丈的、布满狰狞骨刺的长尾。
它的头颅丑陋异常,布满脓疮,一张巨口裂开,里面不是牙齿,而是腐臭的混沌。
白蛇冷眼旁观,身躯却卷了过来,想把青蛇和他们一起都绞死在海水中,
陈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一种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的绝望。
但恐惧之后,涌上来的,是滔天的戾气。
“畜生!”
他握紧鱼刀,用尽气力,朝着那一对巨眼游去。
两条蛇似乎被他的不自量力所激怒,张开了巨口。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传来,周围的海水、鱼群、甚至那些来不及逃走的水鬼,都被卷入那片黑暗。
陈九死死地抵抗着,但那股力量太强大了。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吸向那张巨口。
“我操你祖宗!”
————————————
旧金山,唐人街。
“哐——!”
一面巨大的铜锣被狠狠敲响,声音凄厉、急促,如同战鼓,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
“封街!!”
“封街!!”
随着一声声沙哑而暴戾的嘶吼,唐人街这片低调了数年的社群,在瞬间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哗啦啦——”
无数的打仔涌上街头。
萨克拉门托街、斯托克顿街、都板街……所有连接唐人街与外界的通道,被刀和斧头彻底封死!
打仔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沉默地占领了每一个街角。
随后是沉默的黑衫汉子们整队出街,他们手中提的,不是斧头和短刀,而是清一色的连发步枪,枪膛里压满了黄澄澄的子弹。
他们目不斜视,看也不看致公堂的打仔,蛮横地举枪占领了布防位置。
“总会令:”
一个领队站在街口,对着那些试图探头张望的商户和平民厉声喝道:
“自即刻起,全埠戒严!许进不许出!各家商铺,一律停业!所有人等,闭门锁户,不得外出!”
“有敢擅闯街道者——杀无赦!”
“有敢窝藏刺客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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