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翻开,眼前一黑。账目混乱不堪:有的大写数字潴草难辨,有的出入仓时间缺失,更可怕的是计量单位混杂——石、斗、升、斤、两混用,还有几个地方赫然写着“约莫三袋”“大概五筐”。
他硬着头皮对到深夜,油灯熏得眼睛发疼。第二天交差时,老仓吏只看了一眼就拍桌子:“错七处!今晚别吃饭了!”
李晟饿着肚子继续对账。第二晚,错五处。第三晚,错三处。第七天,终于全对。老仓吏难得露出点笑模样:“你小子,算有点耐性。”
真正考验在半个月后。一批从金帐汗国都城运来的救济粮到了,但清点时发现,实际数量比文书上少了三石。押运官是个蒙古百户,汉语生硬:“路上耗了!风雪大!”
李晟盯着他:“文书写明‘耗损已计’。这三石,去哪了?”
争执引来了镇守使。最后在粮袋深处,翻出几袋被调包的发霉陈粮。蒙古百户被带走时,狠狠瞪了李晟一眼:“汉狗,你等着!”
那晚李晟失眠了。他摸着枕头下那缕青丝荷包,想起汴梁的歌姬。她等的是那个吟风弄月的李三公子,不是这个在塞北仓库里,为三石粮食跟人红脸的仓吏。
但他还是提笔写信了。不是情诗,是实实在在的话:
“婉娘:见字如面。朔方镇很冷,但我学会了生炉子。粮食比金银重要,因为这里真的会饿死人。我今天查出了三石亏空,可能得罪了人,但我不后悔。若你还在等我……别等那个只会写诗的李晟了。等这个学会打算盘、会吵架、会为三石粮食拼命的李晟。虽然我也不知道,他还值不值得等。”
信寄出后,李晟变了。他开始主动学习蒙古语——为了跟押运官直接核对;自己设计了新账本,统一用“石”为单位,每笔出入都要两个仓吏签字;甚至还琢磨出一套防潮防鼠的法子,在粮仓角落撒石灰、养猫。
春天,镇上有批种子急需发放。李晟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核对了所有农户的名册、田亩数、种子配额。发放那天,一个老农领到种子后,忽然跪下来给他磕头:“大人,这种子……是活命的东西啊。”
李晟慌忙扶起老人,手在抖。他想起在汴梁时,父亲门生送的礼,动辄千金。他从没觉得那些礼物“重”。而此刻,一袋不过三十斤的种子,却重得让他几乎接不住。
四月,婉娘回信了。信很短:
“三郎:信收到。我赎身了,在城南开了家小绣坊。你说等那个会打算盘的李晟——我等。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活着回来。不用做大官,不用发大财。就做个能把三石粮食看得比天大的仓吏,挺好。附:新学的朔方绣样,给你缝了双护膝。塞北冷,膝盖要护好。”
信里夹着一双护膝,粗布面子,絮着棉花,绣着简单的云纹。针脚不算精致,但密实。
李晟把护膝捂在脸上,哭了。这次他知道为什么哭——不是委屈,是忽然明白了“值得”两个字的重量。
那个月,镇仓司的账目被巡边御史评为“漠北第一清”。老仓吏退休前,把仓库钥匙交给李晟:“小子,这儿交给你了。”
李晟接过钥匙,沉甸甸的。他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枚象牙算盘,镶金嵌玉,但轻飘飘的,从没真正算清过什么。
而现在他手里这把铁钥匙,能打开实实在在的粮仓,里面装着三万人的性命。
这重量,挺好。
三、赵拓:从“将军”到“匠师”
赵拓的挫折来得最晚,也最痛。
他到朔方镇后,因为武艺出众,很快被编入巡边队。骑马射箭、追踪警戒,他样样在行。三个月就升了小队长,手下管着十个兵——有汉人移民,也有归附的蒙古牧民。
春风得意时,他给汴梁的父亲写信:“儿在此如鱼得水,不日或可掌一营。”
转折在一次剿匪行动中。一伙马贼劫了商队,赵拓奉命追击。他根据兵书上的“迂回包抄”,带小队绕到贼人侧翼。计划完美,执行也顺利——直到一个蒙古兵突然掉转马头,用生硬的汉语喊:“那边!有老人孩子!”
赵拓愣神的瞬间,马贼头子一箭射来,正中他左肩。若不是盔甲厚,那一箭能要命。
事后才知道:那伙“马贼”其实是草原上活不下去的部落,抢粮是为了喂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赵拓的“完美战术”,差点把几十个老弱妇孺逼进绝境。
养伤期间,他被调离巡边队,发配到最不受待见的“匠造营”——负责修理兵器、打造农具。
第一天,匠造营的老匠头扔给他一把崩了口的长刀:“修好。明天要用。”
赵拓看着那刀——制式军刀,刀刃卷曲,刀身有裂缝。他在军营见过匠人修刀,无非是回炉重锻。但当他生起火,把刀烧红,抡锤敲打时,才发现每一把刀都有“脾气”:卷刃的要先退火,裂缝深的要反复折叠锻打,刀身的弧度要配合使用者的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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