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些土壤需要无声的滋养，有些嫩芽害怕过多的关注。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好这片小小的、刚刚开始松动的心田。
猎犬和白玉自然也察觉到了。猎犬有一次在只有他和墨影的时候，摸着下巴嘀咕：“老白最近……好像没那么像个移动冰山了？虽然还是冻人，但感觉……冰层底下有点活水了？”
墨影推了推眼镜，看着数据板上白羽最近批复文件时偶尔多写的一两句技术性批注（涉及某些前沿动力理论），平静地说：“数据显示，指挥官过去两周内，主动查阅非必需科技文献的频率提升了15%，其中73%与星际推进和深空物理相关。信息来源分析指向联邦科学院动力系统研究所。”
猎犬挑眉：“哟，还真是那位陆研究员？可以啊，润物细无声。”
白玉则更直接一些。在一个只有他和白羽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下午，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哥，那个人……陆琛。林启好像挺喜欢他。”
白羽正在看一本纸质书，闻言翻页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人怎么样？”白玉问，冰蓝色的眼睛看着白羽。
“旧识。专业能力不错。”白羽的回答依旧简短。
“只是旧识？”白玉追问了一句，语气里没有逼迫，只有关心。
白羽沉默了片刻，合上书，目光望向远处天空飘过的流云。冰蓝色的眼底一片沉静，仿佛在思索一个复杂的战术问题。
“目前，只是旧识。”他最终说道，声音平稳无波，“以后如何，未知。”
他没有否认“以后”的可能性，也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以及一种开放的态度。
这对于经历重创、几乎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白羽而言，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近乎奇迹的转变。
白玉没有再问，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安静地陪他晒太阳。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羽和陆琛的通讯并未变得频繁或亲密，依旧是那种克制、有距离的、基于共同兴趣的交流。但正是这种不疾不徐、不越雷池的方式，反而让白羽感到一种罕见的舒适和安全。没有压力，没有期待，没有需要回应的情感索取，只有纯粹的知识分享和偶尔对宇宙奇观的共同欣赏。像是在冰原上行走久了的人，忽然遇到一眼温度适宜、清澈见底的泉水，可以停下来，喝一口，解解乏，然后继续前行，知道那泉水还在那里，不会逼迫，也不会消失。
这种联系，微弱却持续，像一丝温暖的线，悄然缠绕在冰层深处，也许不足以融化整座冰山，却足以让被冻结的某些部分，感知到外面世界并非全然寒冷。
一天傍晚，林启从军校带回了一盒包装精致的点心，说是学员会活动剩下的。他特意挑了几块看起来不那么甜腻的，放在白羽书房的桌上。
“爸，这个抹茶味的好像不错，不是很甜。”林启说。
白羽正在回复一份邮件，闻言看了一眼点心，“嗯”了一声。
林启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个……陆琛叔叔，是不是很喜欢深空摄影啊？我那天在科学院的公开数据库里，看到几张署名有他名字的星云图，拍得真好。”
白羽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住了。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看向林启，少年的脸上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好奇，和一丝极力掩饰的期盼。
“他主攻动力系统，摄影是爱好。”白羽解释道，语气平淡。
“哦……”林启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那……爸你忙，我不打扰了。”他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
白羽看着紧闭的门，又看了看桌上那盒点心，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温和的无奈。
这孩子……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终端屏幕，上面是陆琛刚发来的一小段关于新型离子推进器节能模式的初步分析，严谨而清晰。在分析的最后，陆琛附带了一句与工作完全无关的话：「上周在观测站值班，拍到了麒麟座V838的爆发余晖，光变曲线很美，像宇宙的心跳。附上一张处理过的单色影像，或许能给你今晚的星图增添一点动态感。」
附件里，是一张处理成单色调的、展示着一颗恒星短暂而剧烈爆发后，光芒在周围尘埃中反射形成的“光回声”图像，如梦似幻。
白羽凝视着那张图片，许久。
然后，他保存了图片，在回复工作问题的末尾，添上了简短的几个字：
「光回声的图像，很有张力。谢谢分享。」
点击发送。
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书房内，台灯散发出温暖的光晕。
冰层依旧坚固，但深处，似乎有细微的暖流，正沿着那丝丝缕缕的、无声的羁绊，缓慢而坚定地渗透。
土壤在无声中松动。
嫩芽在耐心等待。
而时间，这位最公正的匠人，正用它缓慢而持久的力量，雕刻着未来可能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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