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止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任那些碎片溅到自己身上,也不敢表现出心疼。
等赵王发够了脾气,他才道:“昨日杨牧登堂入室将我臭骂一通,今早直接写了折子参我,这会儿已经发往长安去。”
赵王扭了把腕子,冷冷看裴玄止,“他参你?孤怎么听说,他想与你结亲?”
裴玄止苦笑一声,“殿下消息灵通,确有此事不假,可家母不愿,妡儿又醋得厉害,这不是没结成么。”
“裴大,你可真出息,竟叫个妾室如此拿捏。”
赵王一听他又提郭妡,又秀那该死的恩爱,本就不顺的心气,刹那间像被根杆子伸进去筑实压紧,堵的一口气都出不来。
盯着裴玄止手直发痒,但赵王手边已经没东西能砸了。
若跛着脚起身打砸,未免太刻意。
他目光沉冷,朝目所难及的郡公府大门方向瞥了眼,“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裴玄止当他仅因那些官员生气,眼观鼻鼻观心装着相。
迟疑道:“想请殿下去泷州就任,殿下不见他们,他们便参臣为佞臣。”
“孤何曾说过,择泷州为官衙?”
赵王蓦地抬眼,目光似利刃刮着裴玄止。
裴玄止当即一怔。
莫非……赵王只在与他通信时说过,以泷州为节度使官衙的打算?
他大意露了马脚!瞬间心跳如雷。
正想如何搪塞,裴玄止猛地回味过来,不对!川州诸官都知道节度使衙门预备设在泷州的事,听说泷州都督还在建衙门。
这些可都不是他说的!
他暗自吸口气,心下一定,顶着赵王寒霜似的目光,起身作揖。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泷州都督李继禅业已着手改建节度使衙门,据传拿出了三百万贯,殿下,这本是劳民伤财的事,明面上不好朝令夕改啊!”
“三百万贯?!”赵王倏然锁眉。
“孤未至,他却自作主张,还是孤的问题?!”
他狠狠拍了一掌茶几,怒不可遏。
三百万贯建节度使衙门?去年朝廷总共收入才三千余万贯!
五年前,父皇建行宫也不过这般花销,还是在马上要与奇番开战的档口,焉知这三百万贯,打到后头不需要作为军费所用。
赵王气急,这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吗?!
裴玄止硬着头皮道:“毕竟是打着殿下的旗号,百姓只认殿下。”
“呵!”赵王冷笑,诸官联合逼他,还用百姓裹挟他。
到了西南,身为节度使也处处受人制约,还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黑锅。
难不成非要在九五至尊的位子上,才能真正随心所欲?
他瞥着裴玄止,“你的意思呢?”
裴玄止并未去观察赵王的神色,低着头背词。
“臣身为殿下表亲,私心里恨不得殿下长居江川县,让臣侍奉左右以表忠心,但就是因为臣的忠心,臣不得不劝殿下动身前往泷州。
一来,殿下安危关系西南道诸官的前程性命。殿下在川州遇刺,他们都吓得不轻。如今在全面剿匪,山匪也越发暴动,许多商队和村庄被劫,他们一瞧川州这情形,参臣穷兵黩武的本子直往长安送。”
裴玄止顿了顿,又是一声苦笑,“他们哪里知道,那香峰县香榕寨的土匪着实可恨,竟敢窝藏刺杀殿下的逆贼,臣岂能容忍山匪继续蹦跶!不过,这些都不说了。
二来,如今是夺嫡关键时候,陛下放殿下来此,为殿下组建一个小朝廷,也想看看殿下的治世手段,若殿下连区区西南道官吏都治不住,任由他们打着殿下的旗号贪脏枉法、欺压百姓,陛下想必会失望。”
他做出为了赵王,甘愿忍辱负重的模样,一心为赵王着想。
赵王却只听不中听的,冷哼着,“他们怕受孤连累?”
裴玄止将头压得更低,瞥一眼赵王,认同,不明说。
赵王又道:“所以,你认为,孤该去泷州?”
“泷州七县富庶安全,治所西泷县号称小洛京,殿下在那里尽可将整个西南道握在掌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殿下也需要亲自去看看,泷州是否真拿出了三百万贯,那三百万贯实际又花在何处。”
裴玄止恭敬分析完,直接单膝跪下,“至于川州剿匪一事,殿下只管交给臣,臣必给殿下一个出师之名!”
赵王凝视裴玄止,两方都没再开口。
裴玄止忍着胸膛的钝痛,跪得笔挺。
他知道,说得再好听,赵王仍旧会怀疑他,也知道赵王在权衡。
他已经搬出了皇帝,赵王不会完全听不进去,也不会全然不顾皇帝的颜面胡作非为。
赵王毕竟还不是太子呢。
抛开泷州建节度使府一事不谈,就说就任,先前这些人没来请他,他可以装傻充愣。
大家来了,若是赵王没有受伤,也可以拗着不走。
现在,还未出师就被刺伤,他还非要留在危险之地,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若完全不考虑底下属官的感受,自然要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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