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几年,我活在一种缓慢窒息的恐惧中。我离开了老家,去了更远的城市,试图用距离和现代生活的喧嚣隔断那如影随形的宿命感。我拼命工作,喝酒,恋爱又分手,用一切方式麻醉自己,但每年清明、中元,还有家族里任何一位男性长辈的忌日,那咳嗽声和墙上的黑影都会精准地入侵我的梦境,将我一身冷汗地惊醒。
我密切关注着家族里其他男性的情况。一位堂叔,在三十九岁那年夏天,毫无征兆地开始轻微咳嗽,吃了无数药都不见好,第二年生日前一周,他失踪了。三天后,在一条僻静的河里找到了人,法医说是失足落水。只有我注意到,发现他的地方,旁边废弃泵房的墙上,有一片难以清洗的污渍,形状模糊,却让我彻夜难眠。另一位远房表哥,是个货车司机,四十岁生日当天,他的车在高速上失控撞向护栏,起火燃烧。调查报告说可能是疲劳驾驶。我借口慰问,去了他生前常停放货车的停车场。在他常用车位后方那面被熏得发黑的墙上,在一片杂乱涂鸦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扭曲的轮廓。
黑影在蔓延,通过死亡汲取养分,越来越清晰。而我,是这条血脉上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符合条件的男性。我躲过了三十九,却躲不过四十。
明天,就是我四十岁生日。
此刻,我坐在租住的公寓里,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屋内却死寂如墓。我拒绝了所有聚会邀请,关掉了手机。墙上干干净净,但我看每一面墙,都觉得那黑影下一秒就会浮现。喉咙里总感觉有些痒,想咳嗽,又拼命忍住,这种压抑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不知道它将以何种方式降临,是像父亲和大伯那样直接而猛烈,还是像堂叔、表哥那样看似“意外”的遮掩。我只知道,它一定会来。
时间一分一秒,像钝刀割肉。傍晚时分,我再也无法忍受这安静的煎熬,仿佛能听到死亡靠近的脚步声。我决定最后回一趟老宅,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点什么,哪怕只是让自己死得明白些。
老宅在城郊,早已破败不堪,院子里荒草过膝。我用带来的旧钥匙费劲地打开锈蚀的锁,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陈腐的、混合着尘土和霉菌的气味扑面而来。厅堂里,父亲当年喷血的那面墙,报纸早已脱落,露出后面更显肮脏的墙面,那团曾经的黑影处,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一些,像一块洗不掉的陈年心病。
我打着电筒,像鬼魂一样在祖屋里游荡。父亲和母亲的房间,我曾经的房间,灶间……每一处都积着厚厚的灰,留着时光凝固的痕迹。最后,我推开了曾祖爷爷生前居住的后厢房。这里比别处更暗,家具几乎荡然无存,只剩一个厚重的、雕着模糊花纹的木柜靠在墙角。
我漫无目的地拉开朽坏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或许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绝望像冰冷的海水漫上来。我泄愤似的踢了一脚那木柜。
“咚”的一声闷响,不像是实心。
我一愣,蹲下身仔细查看。柜子后面似乎与墙壁有一点空隙。我用尽力气,将沉重的木柜一点点挪开。柜子后的墙上,竟有一块颜色略新的木板,像是后嵌上去的。边缘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凹坑。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颤抖着探进凹坑,用力一抠。木板松动了!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约一尺见方的木板取下,后面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壁龛。电筒光柱照进去,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浓烈樟脑和朽木气息的红木匣子。
捧出匣子,拂去积尘。匣子没有锁,只有一个小小的铜扣。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那股愈发明显的痒意,掀开了盖子。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日记或诅咒符咒,只有两样东西: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质地坚韧的桑皮纸;还有一个更小的、冰凉的黑铁牌,上面刻着一些从未见过的、扭曲的符文,看久了竟让人有些头晕。
我先拿起那张桑皮纸,缓缓展开。纸上的字是用毛笔写的,小楷,笔画端正甚至有些秀气,是曾祖爷爷的笔迹。但内容,却让我如坠冰窟。
“余,周文渊,自知时日无多,特留此书于后世子孙中之罹患者知。此非病,乃‘咳魂’之咒,源自吾毕生之憾恨,殃及血脉,吾之罪也,百死莫赎。”
曾祖爷爷自己留下的?我强忍惊骇,继续往下读。
“余少时家贫,然心慕道术。后偶于南山残观,得半卷《养魂录》,残破不全,只言片语提及‘魂力凝聚’、‘血脉为引’。余痴迷其中,妄图以此改运换命,行差踏错,竟异想天开,欲以自身一缕‘觉魂’(主痛、病、死之感知)为种,辅以秘药,剥离温养,希冀壮大后反哺己身,延年益寿,乃至窥得一丝长生门径。”
“然此法凶险诡谲,远超所料。剥离之‘觉魂’初如薄影,需以特定血脉男子之‘生气’与临死前之‘惊惧精魄’为食,方可稳固显形。余施术之际,正值四十,魂种初成,依附于墙,每逢血脉同源之男子年至四十,阳气由盛转衰之微妙时刻,魂种便受本能驱使,诱发其肺金之气逆乱,剧咳出血,并借其临死惊骇精魄与喷溅之血气滋养自身。余虽即刻悔悟,中断秘术,然魂种已成,如跗骨之蛆,与余最后一点生机相连,余亡,则魂种彻底失控,沦为只知依本能吞噬后裔之诅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民间故事】合集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民间故事】合集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