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剑式、破气式、破掌式……诸般精义信手拈来,剑光流转间,已隐隐触摸到“无招胜有招”的至高门槛!岳不群赖以成名的华山剑法,此刻竟显得如此笨拙与迟滞,每每剑招未及展开,便被宁中则后发先至的剑意牢牢锁死、轻易破去。
为了公平验证师妹内力特性,岳不群刻意压制了自身远超宁中则的紫霞内力,仅以精妙的剑招和略胜一筹的内力修为相抗。
然而,这无异于自缚手脚。
嗤啦!一道寒光掠过,岳不群宽大的袖袍应声裂开一道尺长的口子。
紧接着,噗噗噗几声轻响,他前襟、肩头,接连被那带着一丝冰凉气息的剑尖点中,虽未伤及皮肉,但那透衣而入的寒意和精准的力道,却让他狼狈不堪。
不过盏茶功夫,岳不群一身崭新的掌门青袍,已是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如同被顽童胡乱涂鸦过一般。
他只能苦笑着跳出战圈,举手示意认输。
这哑巴亏,吃得是结结实实。
宁中则气息微喘,俏脸上因运动而泛起健康的红晕,她手腕一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缓缓收剑入鞘,动作优雅流畅。
她看着岳不群那身“乞丐装”,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随即又化作关切:“师兄,承让了。你看我这剑法,可有精进?”
岳不群赶紧堆起笑容,真心实意地赞叹:“精进何止!简直是脱胎换骨!师妹剑法之精妙,已非为兄所能企及,佩服,佩服!”
宁中则闻言,唇角微弯,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她莲步轻移,走到岳不群面前,秀眉微蹙,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师兄,你的剑法……”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威力确是更强了三分,锋芒毕露,凌厉逼人。但是……”
她清澈的眼眸直视着岳不群,带着一丝忧虑:“师兄,你以前的剑法,虽无如今这般迫人的威势,却如这华山云海,浩渺苍茫,一招一式间,自有一股与华山雄浑气势相融合的浩然之意,那是‘道法自然’的韵味。可如今……”
她轻轻摇头,“你的剑招威力虽盛,却失了那份与山岳共鸣的厚重与从容,只剩下了纯粹的、甚至有些……暴戾的剑招威势!”
她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将那最深的忧虑说了出来:“而且……师兄,你的剑意之中,沾染上了……杀气!并非天地肃杀之气,而是……属于你自身的、炽烈如火的杀伐之意!”
“杀气?!”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岳不群心头!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追求的剑道,本应是承天地之威,纳自然之浩渺,即使蕴含杀伐,也应是天道轮转、四季肃杀那般宏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怎会……怎会被自身炽烈、偏执的杀意所侵染、所取代?!
这与他立下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剑道宏愿,已然背道而驰!南辕北辙!
巨大的冲击让他心神失守,踉跄后退一步。
他不再言语,默默走到旁边一块光滑的青石旁,席地而坐。
将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解下,横置于膝上。
冰冷的剑鞘触感传来,他缓缓闭上双眼,如同入定的老僧,将纷乱的心绪强行压下,开始回溯这不到一年间的点滴。
嵩山之巅,血战左冷禅,剑锋饮血,杀意初萌;
黑木崖下,鏖战魔教群凶,剑气纵横,戾气渐生;
归途之中,连番遭遇伏杀,剑染敌血,锋芒愈厉;
华山山道,浴血阻敌护山,剑气与山岳肃杀之气相融,彼时竟还沾沾自喜,以为剑心与山魂契合更深……
直到如今,扫荡华山境内魑魅魍魉,剑下亡魂累累,那股炽烈的杀伐之气,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如同跗骨之蛆,深深浸染了他的剑意,扭曲了他对“自然剑道”的理解!他竟将自身沾染的杀孽血气,当成了与天地共鸣的肃杀!何其荒谬!何其危险!
冷汗,无声地浸透了岳不群的内衫。
他仿佛看到自己正站在一条岔路口,一条通往纯粹的杀伐魔道,一条则回归那浩渺自然的通天坦途。
方才与师妹交手时那失控的锋芒,便是魔道在向他招手!
时间仿佛凝固。
演武场上,唯有山风穿过林梢的呜咽,以及宁中则担忧的、屏住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岳不群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之前的震惊、迷茫、后怕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澄澈的平静,以及一丝……决绝的明悟。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膝头的佩剑上,伸出手,无比郑重地、缓慢地将其捧起。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宁中则面前,双手托剑,递了过去。
“师妹,”岳不群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千钧之重,“此剑……暂且托付于你保管。”
宁中则看着他眼中那抹沉淀后的清明,心中稍安,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柄沉甸甸的长剑:“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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