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残月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冷冷地洒在一口枯井上。
薛明蕙倚着井沿,掌心紧攥着一枚狼牙坠子,已被血浸得湿滑。
她一动不动,也未抬头,只悄然将目光移向旁边的草丛——那里蹲着一个灰衣人,左腿微跛,正慢条斯理地收回一块布巾。他小腿处闪过一丝金属寒光,快得如同错觉。
她忽然想起半年前醉仙楼外的一幕:谢珩的马车刚过朱雀街口,一名护卫从暗巷走出,左脚落地时发出极轻的一声“咔”,像是机关咬合。
当时她以为是旧伤所致,如今细想,那人行走时始终偏重右腿,左足轻轻点地,根本不是瘸,而是腿中藏了机关。
眼前这人,正是青崖。
破庙里传来一声细微的铁器轻响,似刀出鞘。她瞳孔骤缩,全身绷紧。透过窗缝望去,匪首已站在薛明远面前,短刀抵住他的喉结,缓缓下压,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再等半炷香。”那人低语,“无人来救,便割你舌头。”
薛明远拼命挣扎,口中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咽般的闷吼。他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整个人几乎要撞向柱子。
薛明蕙指甲深陷掌心,强迫自己冷静。她早知绑匪不会留活口,今日必有一战。但她不能等,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兄长受辱。
她悄悄摸出袖中的小绣囊——靛蓝布面,角上绣着一朵褪色的海棠花。
这是她平日装药粉的小袋,如今只剩最后一点萤石粉。曾用它识破北狄死士图腾,也在鬼市借其显影密信残字。这一次,仍要靠它救命。
她将绣囊捏于指尖,另一手悄然握住一根银针。针尖泛着幽蓝,是丫鬟春桃依她方子调制的麻药,见血封穴,三息之内使人动弹不得。
庙内忽传一句:“外面有人?”
守门匪徒猛然回头,朝门口张望。
薛明蕙立刻伏低身子,屏住呼吸。只见那匪徒走到门边查看,骂道:“风太大,吓我一跳。”
话音未落,她手腕轻扬,绣囊飞出。
布袋划出弧线,在空中翻了个身。
距灰衣人尚有三尺,他左腿机关骤然一震,“咔哒”轻响。下一瞬,一道黑影自小腿激射而出,快如闪电,直穿绣囊!
“砰”地一声,布袋炸裂,萤石粉四散飞扬,在月光下一闪,迸出一团刺目的白光!
门口匪徒被强光晃得闭眼后退,连庙中匪首也被迫偏头躲避,刀尖一顿。
就是此刻!
薛明蕙从灌木后疾冲而出,脚步踏在湿泥上无声无息。她绕至匪首身后,右手一扬,银针精准刺入其后颈哑门穴。
那人喉间“咯”了一声,手臂僵直,短刀“当啷”落地。他欲转身,身躯却已不听使唤,膝盖一软,扑倒在地。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立即奔至柱前,抽出腰间裁衣剪——那是春桃缝衣用的小剪刀,清晨顺手取来的——几下剪断捆缚绳索。
薛明远瘫坐于地,双手紫胀,唇干裂出血。他抬头望她,眼神震惊,嘴唇颤抖欲言,却被她一把按住肩头。
“别出声。”她低声叮嘱,“还有别人。”
话音刚落,角落阴影中猛地窜出一人,长刀横扫而来!
薛明蕙反应极快,拽着兄长侧身翻滚,刀锋擦裙而过,劈入柱中,木屑纷飞。
偷袭者是个瘦高男子,脸上一道疤痕自眉梢斜贯至嘴角。他并未追击,反而退后两步,盯着她冷笑:“你是谁?怎会识破我们的标记?”
她不答,只将兄长护在身后,手中紧握那根断玉簪。簪子冰凉,贴上额际时,头痛稍缓,胸中那股腥甜也压了下去。
“你们手腕上有‘耶律’二字。”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昨夜送姜汤时,我便看见了。”
那人脸色微变,下意识抚了抚左手袖口。
她继续道:“陶罐打翻后,我在碎片旁撒了萤石粉。你后来翻找时,袖口沾了粉末,火光下一照,痕迹分明。”
男子瞳孔骤缩。
她未曾提及的是,窗台亦撒有萤粉。方才青崖现身前,她借月光扫视,发现窗沿有拖痕——有人曾从后窗出入,且靴底沾着带荧光的湿泥。
这一切皆在说明:庙中不止三人。
“你以为绑的是礼部侍郎之子?”她凝视对方,“可你可知他中举那日,他父亲书房焚毁的密报写了什么?‘太原崔氏勾结北狄,私运军械’...你要灭口之人,正是知晓真相的薛明远。”
男子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她趁势上前一步:“现在,你是想活着回去禀报主子任务失败,还是想死在这里,连尸首都无人收殓?”
话未说完,庙后传来动静。
她猛然回头,只见青崖拄着拐杖走来,左腿机关已然收起,弩槽空空如也。他神色平静,只对她点头示意,随即俯身查验倒地的匪首。
“世子命我护你周全。”他说完此句,转身走向庙后小门。
薛明蕙望着他的背影,忽忆起五年前灯会——她与谢珩互赠断玉簪,后来听说他当晚醉酒,被人抬回府中。如今回想,或许从那时起,他便已在布局,步步为营。
她低头凝视手中的狼牙坠,又从倒地匪徒怀中搜出一枚相同的。两枚并置掌心,纹路一致,牙根处皆有细微裂痕,似出自同一批匠人之手。
这不是寻常信物,而是北狄死士的命牌。
她将坠子收好,扶起薛明远。他身子虚弱,倚在她肩上,步履踉跄。
“能走吗?”她问。
他点头,声音沙哑:“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都在找你。”她说,“从你失踪那一刻起,从未停过。”
远处传来鸡鸣,天边泛起一抹灰白。风又起了,裹挟着泥土的潮气拂过破庙。
青崖立于庙外土坡之上,回望他们一眼,身影渐渐隐没于晨雾之中。
薛明蕙扶兄靠墙坐下,从荷包取出最后一包药粉喂他服下。他的呼吸渐趋平稳,眼神也清明了几分。
她望着庙门方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断玉簪的缺口。
猎物已擒,但牵线之人尚未现身。
她知道,真正的杀局,从来不在刀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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