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里布首府阿德莱德的天空仿佛被铁水浇筑过,低垂的铅云压得人喘不过气。这座侥幸未遭战火的城市像一具精心保存的尸首——雕花窗棂完整如新,琉璃瓦当在阴霾中泛着死气沉沉的釉光。只是街巷间飘荡的焦糊味挥之不去,那是从数千公里外灰烬城随风而来的余烬。
总督府前的广场上,十二面残破的飞龙旗在风中撕扯。旗面金线绣的龙鳞被硝烟熏得发黑,裂帛声混着铁甲碰撞的响动,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灰鸽。当姜卫的玄甲马车碾过青石板时,车辙与石板上深深的灼痕严丝合缝——那是三个月前运送火油罐的马车留下的永恒烙印。
“恭迎大司马!”
列阵的游骑兵将领齐声低吼,嗓音里带着砂砾摩擦般的嘶哑。姜卫掀开车帘的刹那,铁锈味混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他目光扫过两侧将领:炎思衡玄铁肩甲上的箭孔凝着黑血,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独眼;陈俊指腹反复摩挲茶盏缺口,瓷片将指尖割出细小的血珠;末席的李永肃整个人缩在铠甲里,冷汗顺着锁子甲缝隙流到青石板上,积成小小一滩水渍。
总督府议事厅的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二十盏青铜壁灯将人影投射在挂满战报的墙上。长桌中央的沙盘里,代表维伦诺斯的黑曜石模型裂成两半,缝隙里卡着半截烧焦的箭杆——那是七天前最终决战时,某位无名士卒用牙咬断的最后一支鸣镝。
“陛下有旨。”
姜卫展开卷轴的刹那,金丝绣边的龙纹在烛火下泛起血色。八具铠甲轰然跪地,鳞甲碰撞声如毒蛇游过瓦砾堆。李永肃的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他听见自己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就像那日逃离南岛时被压垮的栈桥木板。
“游骑兵各部平叛有功,然叛乱本可弭于未然。”姜卫的声音像淬火的刀锋划过冰面,“萨伏伊总督马武疏于防务,纵容旧贵族私藏军械;黎凡特总督刘隆懈怠民生,致使流民为叛军所用……”
每念出一个名字,墙上的影子便矮一分。当“南岛总督李永肃擅离职守”炸响时,李永肃的额头已贴到冰冷的地砖。他能清晰看到砖缝里凝固的血渣——三天前这里刚处决了十二名霍森残党,刽子手的靴底还沾着脑浆。
“但念尔等浴血奋战,功过相抵,暂不追究。”
卷轴合拢的脆响中,李永肃猛地抬头,正撞上炎思衡斜瞥而来的目光。那位北岛总督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仿佛两团在尸堆上燃烧的鬼火,要将他这副肮脏的皮囊烧个通透。
“皇家陆军21、22、24军暂时驻防杜伊夫根,协查余孽,并稳定局势。”姜卫将圣旨拍在桌上,镶玉的桌角应声崩裂。一块碎片擦过陈俊的手背,在《黎凡特粮仓分布图》上拖出一道血痕,“至于诸位……”他的指尖划过沙盘中支离破碎的游骑兵旗帜,“半年。若不能重整旗鼓,这飞龙旗就换成裹尸布吧。”
“半年?”王梁的茶盏突然炸裂,滚烫的茶水在羊皮地图上晕开焦黄痕迹,“安纳托利亚十六座大营被烧成白地,铁匠铺连钉马蹄铁的生铁都不够!”他指着地图上标红的缺粮区,那些被战火犁过的土地连草根都被饥民啃光了。
马武猛地起身,铠甲刮倒了身后的烛台:“活下来的弟兄只剩三成!新兵连火铳是什么都没见过,就连重弩上的弦都不会上!半年怎么可能完全恢复战斗力?”
“这是圣谕。”姜卫的手按在佩刀吞口上,刀鞘上的九道金纹象征着大司马的权威,“北明军人只需回答‘遵命’,不需要长舌头。”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盯在炎思衡身上,“还是说……游骑兵有了驻地以后,连最基本的职责都忘记了?”
炎思衡的指节捏得沙盘边缘咯咯作响,维伦诺斯的黑曜石碎块在他掌心留下血印。沙盘下埋着的焦土气息突然翻涌上来——那是三千游骑兵被火油烧成焦炭的味道。
“末将领命。”他单膝砸地时,肩甲箭孔里的血痂再次崩裂,在青砖上溅出暗红的花,虽然炎思衡十分不理解刘昂和姜卫的用意,但身为北明的军人,他只能无条件的服从。
入夜后的总督府走廊幽暗如墓道,李永肃像条瘸腿的野狗撞开了参谋部的偏门。他背后的汗渍在月光下泛着油光,二十斤重的玄甲竟被跑散了束带,护心镜歪斜着露出里衣上大团黄渍。
“贾参谋!贾文和!”他扑到案前打翻墨砚,乌黑的汁液在《南岛潮汐图》上漫延,将标注“科尔翰海峡”的红色记号染成污血般的暗红,恰似他此刻溃散的心神,“陛下今日不提,不代表明日不办!军法官的检举信怕是早堆满都察院的案头了!现在我该怎么办!”
阴影中的男人缓缓抬头,他的眼睛像两口深井。大司马姜卫来的消息,他已经听说,虽然皇帝陛下没有对游骑兵的各个将领有任何惩罚,但这却也是最恐怖的一点。
而贾文和丝毫不在意李永肃的慌乱,慢条斯理地用镇纸压住翻卷的图纸,指尖沾了点墨汁在案上画圈:“李总旗现在知道怕了?弃岛当天的气魄呢?”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发毛,“怎么现在倒像被拔了毛的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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