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棉城的东南角,成了最后的血肉磨盘。
血,不再是液体,而是滚烫的泥浆,在残垣断壁间肆意流淌,又被无数军靴反复踩踏,发出令人作呕的噗叽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灼烧肺腑。
断壁残垣间,北明士兵就像是被逼入绝境的狼群,用最后的牙齿和爪子撕咬着不断涌上的帝国士兵。
刀卷了刃,枪折了杆,就用拳头砸,用牙齿咬,抱着敌人滚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同归于尽。惨叫声、怒吼声、濒死的喘息、骨头碎裂的闷响、火焰吞噬木料的噼啪……汇聚成地狱的合奏,永无休止。
马武左臂的臂甲早已碎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被烟火熏燎得焦黑翻卷,每一次挥动那柄卷了刃的战刀,都撕扯出令人晕厥的剧痛。
但他却仿佛麻木了一般,只是死死钉在摇摇欲坠的残破城垛缺口处,每一次沉重的劈砍,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和帝国士兵的惨嚎,硬生生堵住汹涌的钢铁洪流。
“噗嗤!”
战刀狠狠劈开一名帝国士兵的脖颈,滚烫的血浆喷了马武满头满脸。他连眼睛都不眨,顺势一脚将那无头尸体踹下豁口,砸翻后面涌上的敌人。
“将军!顶不住了!左翼……左翼沦陷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北明小旗官嘶声裂肺地吼着,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他指向左侧——原本依托燃烧塔楼构筑的最后一道防线,在一阵巨响和冲天的烟尘中彻底垮塌!更多披着重甲的帝国士兵,从那巨大的缺口疯狂涌入!
最后的防线被撕开了!
“顶住!给我顶……”马武目眦欲裂,声音却淹没在震天的杀声中,但当他环顾四周时,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目光所及之处,能站着的北明士兵已不足万人,被死死压缩在基棉城东南角这片狭窄的焦土上。每一刻,都有熟悉的身影惨叫着倒下,被帝国士兵冰冷的铁蹄无情踏过。
基棉城,完了。
大势已去。
瞬间,一股冰冷的决绝冲散了身体的剧痛和疲惫。
马武将视线锁定在不远处那个同样浴血奋战的身影——邓禹。
邓禹的状况更糟。
他的长枪早已折断,此刻右手紧握着一柄抢来的帝国战刀,左肩那个被重弩撕裂的巨大创口,仅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勒住,鲜血依旧不断从布条边缘渗出,染红了半身战甲。
他的脸色惨白,每一次挥刀,身体都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
“邓禹!”马武几步冲到邓禹身边,染血的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对方相对完好的右臂,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邓禹拖倒。
“马将军?”邓禹艰难地抬头,眼神因失血而有些涣散,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战火。
“听着!”马武的声音斩钉截铁,“基棉守不住了!你我心里都清楚!但金兰!炎思衡还在金兰!基棉沦陷,金兰就是孤城死地!唯一的生路就是北宁!所以炎思衡必须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邓禹浑身剧震,瞬间明白了马武的意图:“将军!你……你想让我走?不!绝不!”他猛地挣扎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要撤一起撤!要死一起死!我邓禹岂是贪生怕死、弃袍泽于不顾的懦夫!更何况……将军你……”他目光扫过马武已经血肉模糊的左臂,后面的话哽在喉头。
“放屁!”马武一声怒吼,震得邓禹耳膜嗡嗡作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邓禹,眼神里有狂怒,却更有一种近乎悲壮的托付。
“我今年已经五十三了!二十三岁从军,已经三十年!”马武的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厮杀,“从一个泥腿子大头兵,一刀一枪,靠着砍下无数敌人的狗头,踩着尸山血海,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这辈子,值了!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北明!今天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是我最好的归宿!而现在,我就把我的兵交给你了,请务必带着他们撤出去!”
他松开抓住邓禹的手,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竟一把扯下了胸前早已破烂不堪的战袍!
布满虬结肌肉和累累伤痕的胸膛暴露在灼热的空气中!
那上面,刀疤、箭创、火燎的痕迹层层叠叠,纵横交错,这是岁月和战火共同刻下的勋章,狰狞而悲壮!每一道伤疤,都诉说着一次生死搏杀!
“看看!”马武指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胸膛,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我上的疤,比你活的年头还多!我活够了!也杀够了!你才多大?三十出头!你还有大把的日子!还有为北明建功立业的机会!死在这里?陪半截身子入土的我?你他妈的蠢不蠢!”
他踏前一步,染血的左手重重拍在邓禹完好的右肩上,巨大的力量拍得邓禹一个趔趄。那眼神死死锁住邓禹,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和生命之火强行灌注进去:
“带上还能动的弟兄!从地道走!回金兰!告诉炎思衡!基棉……没了!但是我马武没有辜负他布置的任务!让他……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替我……替死在这里的几万兄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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