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祭出“守拙”大法,将自己牢牢定位成一个完全不懂药理、只是被动接受治疗、且记性不好的病人形象,将所有专业问题都推给“济世堂”的孙老郎中,并强调“有效”这个结果,彻底回避对药方本身的分析和讨论。
柳彦静静地听着,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陈骏,目光清澈,却仿佛带着一种穿透力,细细品味着陈骏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找出破绽。陈骏努力维持着那种带着点愚钝的诚恳和无辜,眼神坦然地回望过去,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因为无法满足对方求知欲而产生的歉意和尴尬。
厢房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中偶尔爆开的一两声轻微噼啪声,反而更衬出此时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关乎心智与意志的较量,在两人看似平淡无奇、甚至有些“鸡同鸭讲”的对话下,悄然展开,紧张得令人窒息。
片刻之后,柳彦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冰面,瞬间化解了凝滞的气氛,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嘲道:“瞧我这记性!真是学痴了心窍!见到精妙的方子便忍不住刨根问底,却忘了陈文书并非医道中人,问这些精深问题,实在是强人所难,唐突之处,还请陈文书万万海涵。”
他语气真诚,带着歉意,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学术上的痴迷。随即,他话锋一转,极为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不再纠缠药方,转而关切地问道:“那陈文书用那药汤烫敷之后,旧伤可有好转?如今这正月里,正是倒春寒最厉害的时候,旧伤最易复发,还需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陈骏心中稍稍一松,但警惕之心丝毫未减,顺着话头答道:“有劳柳小哥挂心。烫敷之后,确是舒坦了不少,只是这老毛病,如影随形,怕是要慢慢将养,急不得了。”
两人又客套地聊了几句关于天气冷暖、身体保养之类的闲话,气氛显得缓和了许多。柳彦便起身告辞,言明还要去分舵别处送药。他提起药箱,再次向陈骏行了一礼,举止依旧彬彬有礼,无可挑剔。
“今日打扰陈文书清静了。他日若有机会,再向文书请教。”柳彦微笑着说道,眼神清澈见底,看不出任何异样。
“柳小哥慢走,恕不远送。”陈骏起身相送,态度客气周到。
看着柳彦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院门拐角处,陈骏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刚才那一番看似平淡无奇、甚至有些琐碎的对话,实则凶险异常,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耗费了他极大的心神。
这个柳彦,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一个普通药铺的年轻学徒,怎会对别家药铺开具的具体方药如此敏感且了解至深?其言辞间的试探意味,虽然包裹在谦逊好学的糖衣之下,却目标明确,锋芒暗藏。他来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张彪指使,换了一种更隐蔽、更专业的方式来探查自己与“医道”乃至“武道”的潜在关联?还是……代表着另一股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势力,因为“酒痴”的异常关注或那桩沉寂旧案的蛛丝马迹,而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甚至察觉到了自己那点试图以医药探求武道的“实验”苗头?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所处的环境,正在从相对简单的“诱饵”困境,滑向一个更加复杂、更加迷雾重重、多方势力可能交织的险恶漩涡。原本以为相对隐秘的自我探索,可能早已暴露在不止一方的视线之下,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焦点”。
陈骏走回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桌面,眉头紧锁,陷入了更深的思虑。看来,自己的“实验”必须立刻做出调整,需要更加隐蔽,甚至考虑暂时中止,以观察风向。而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回春堂”和来历不明的柳彦,必须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同时要设法了解更多关于“回春堂”的背景信息。
这位意外的访客,如同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上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虽暂歇,却预示着水下更深的动荡和更多隐藏的礁石。陈骏清晰地感觉到,那张以他为中心编织的大网,似乎正在收紧,而且,执网者,可能不止一位。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谨慎,更加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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