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 拿香炉来。” 许仙的声音带着气音,指甲深深掐进许宣的手背。那点疼很轻,却被心底翻涌的记忆盖了过去。那只缺了耳的青铜香炉就在床头,许宣伸手去拿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铜壁,心里猛地一缩。香炉里的忍冬藤灰积了半寸厚,是母亲走后,父亲每天添一点攒下的。他解开棉袄,把香炉紧紧贴在胸口,体温顺着冰凉的铜壁一点点渗进去,像在给一块冻了很久的石头焐热。忽然,灰堆里冒出一点火星,细得像母亲缝补衣裳时掉落的线头,却亮得刺眼,在昏暗中颤了颤。
“你娘采的…… 活艾草,混在灰里。” 许仙的呼吸越来越浅,胸口起伏得像风中的残烛。许宣突然害怕起来,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他怕这火会灭,怕这微弱的火星撑不过今夜的雨;怕父亲像母亲那样,哪天突然就凉了,最后变成药箱里的一撮灰;更怕自己攥不住那些在手心发烫的字,怕它们像母亲的体温一样,终会慢慢冷下去。
火星在掌心炸开时,许宣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血书上凭空多出一行字 ——“人心的信,是烧不化的火种”,那字迹鲜红,顺着他掌心的纹路一点点钻进去,疼得他想喊,却又死死憋住。这疼太熟悉了。母亲被金纹灼伤,在床上蜷成虾米时,也是这样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父亲对着账本上被官府篡改的数字发呆时,指节捏得发白,那藏在沉默里的疼,大抵也如此。
香炉里的火星已窜成火苗,映得血书上的纹路像血管般跳动,红得鲜活。恍惚间,那些纹路竟与母亲临终前给他看的腕间符文重叠了 —— 那时她撸起袖子,腕上的金纹正一点点吞噬着青色的符文,她却笑着说:“你看,它们在打架呢,谁也不服谁。”
“咳…… 记住了?” 许仙的手指垂落时,药箱突然发出一阵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箱而出。许宣低头,看见母亲留下的半片荷叶正从箱角飘出,那荷叶边缘已经枯了,却带着股清冽的荷香。它落在火苗上的瞬间,没有像寻常枯叶那样蜷起燃烧,反而化作了漫天青绿色的光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沾在他的睫毛上、衣襟上,带着点湖水的凉意。
许宣突然想笑又想落泪。母亲总说 “水遇火会蒸腾,但也能润着火星等风来”,她教他辨认水生草药时说的,她给发烧的孩童喂药时说的,原来她早把话都藏在了这些零碎里 —— 半片荷叶,一捧灰,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还有那个午后藏在手心的 “信” 字。
颅腔内的剧痛让梁山伯猛地按住额头,眼前一阵发黑。祝英台的声音带着惊慌:“山伯,你怎么了?” 他转头,看见祝英台腕间的符文正在发烫,那些碎银般的光点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来,在他的太阳穴处凝成一把旋转的金锥,又疼又麻。恍惚间,他看见雷峰塔的砖缝里开出青绿色的花,那是许宣胸口的火光穿透了时空,在雨里明明灭灭;他掌心里的木纹正与血书上的字迹产生共振,每一道纹路都在喊 ——“别让火灭了”,声音清晰得像是就在耳边。
油灯彻底熄灭时,许宣把燃着艾草的香炉揣进怀里,棉袄的布料被烫得有些发焦,他却浑然不觉。青砖地上,许仙枯槁的手指仍保持着托举的姿势,仿佛要将那点星火托进下一个轮回,托到他够得着的地方。怀里的香炉越来越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他解开棉袄让火苗贴着心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团暖意顺着血脉往上涌,在喉间凝成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娘,我攥着呢。攥着这团火,攥着您没说完的话,攥着那些被金纹绞碎的疼,攥着您说的 “信”。
雨还在下,打在脸上冰凉,可胸口的暖意却越来越盛,像有颗种子在心里发了芽,正一点点往上钻。
而在现代展厅,梁山伯突然抓起祝英台的手,按在那块从雷峰塔遗址移来的裂砖上。砖面粗糙,带着博物馆里常年恒温的凉,可下一秒,两人掌心同时传来一阵灼痛,那痛感汇成一股暖流,顺着砖缝钻进去,像在穿越一道厚厚的墙。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千年之前的温热 —— 是少年许宣怀里的火光,在雨里明明灭灭,像一颗不肯被浇熄的心跳,更像一粒在时光里不断生长的种子,用 “信” 作壤,在无数个日夜里悄悄扎根。
展厅的灯光柔和,透过玻璃展柜,能看见那半片被精心保存的荷叶标本,边缘虽已泛黄,却仍带着点青绿色的底子。祝英台的指尖微微颤抖,她仿佛听见了一句跨越千年的嘱托,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却又重得像刻在骨头上 —— 别让火灭了。
梁山伯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掌心的灼痛还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他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是烧不化的,就像那团火,就像那封信,会借着不同的手,不同的温度,在时光里一直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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