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控制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幅浩瀚星图在无声旋转，那片不断侵蚀星辰的红色阴影，像一块溃烂的伤疤，烙在陆燃的视网膜上，也烙在他的灵魂深处。
宇宙……正在被吞噬？
这个念头太过宏大，也太过恐怖，以至于一时之间难以消化。与之相比，第九交易所的债务、毒蛇帮的追杀，甚至自身的生死，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冷烛是第一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她面具下的呼吸依旧急促，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惯有的、近乎冷酷的冷静。她不再看那片令人绝望的红色阴影，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散发着蔚蓝色光晕的控制台上，手指飞快地在光滑的台面上滑动、点击，试图调取更多信息。
“能源系统……严重缺损，维持基本监测功能已接近极限。防御矩阵……离线。长距离通讯阵列……彻底损毁。”她低声念着解读出的碎片化信息，每念出一项，语气就更沉一分，“这个前哨站，本身也处于半废弃状态。”
她猛地抬头，看向依旧镶嵌在外部十二面体上的那块类型C灵能晶核。“这块晶核，不仅仅是钥匙，它很可能是这个前哨站目前最主要的能量来源之一，甚至是……启动某些紧急协议的关键。”
陆燃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挣脱出来，声音干涩：“所以……我们该怎么办？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告诉所有人，世界末日要来了？”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荒谬可笑。谁会信？第九交易所？联邦政府？在无法证实的灭世预言面前，他们更可能把他和冷烛当成疯子关起来。
“带回去？”冷烛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告诉谁？怎么证明？就凭我们两个‘交易所逃犯’和‘帮派追杀目标’的一面之词？还是凭这个无法移动、无法解释的远古控制台？”
她的话像冰水，浇灭了陆燃刚刚升起的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那难道就……什么都不做？”陆燃感到一阵无力。知晓了如此可怕的真相，却发现自己渺小得连发出警告都做不到。
“做，当然要做。”冷烛的目光重新投向控制台，眼神锐利，“但不能用那种愚蠢的方式。这个前哨站虽然残破，但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和信息源。我们需要搞清楚几件事：第一，这种‘吞噬’是什么？它的速度有多快？第二，这个前哨站还有没有其他功能可以利用？第三，制造这个前哨站和晶核的‘远古文明’，他们留下了什么应对手段？”
她的思路清晰而务实，瞬间将问题从虚无缥缈的哲学恐惧拉回到了可操作的现实层面。
“你看这里，”她将星图放大，聚焦在那片红色阴影的边缘区域，“这些星辰的湮灭轨迹，并非完全随机，似乎有某种规律……像是一种……蔓延的‘感染’模式。如果我们能分析出它的蔓延规律和速度，或许就能预测它到达我们星系，甚至到达海市的大致时间。”
她又调出了一组复杂得令人头晕的能量方程式和数据流。“还有这些……关于空间稳定和能量纯化的技术碎片，哪怕只能破解万分之一，也远超我们现有的科技水平。如果第九交易所或者联邦政府得到这些……”
她的话没说完，但陆燃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知识就是力量，尤其是这种关乎存亡的远古知识。谁先掌握，谁就可能在未来拥有主导权，甚至……一线生机。
但陆燃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冷烛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光芒——那是发现巨大价值时的计算和野心。对于一个将“债务”和“价值”刻入骨髓的组织成员来说，这个前哨站和其蕴含的秘密，首先意味着难以估量的“资产”。
“你想把这些……交给交易所？”陆燃忍不住问道。
冷烛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转过头，面具下的眼睛审视着陆燃：“不然呢？凭我们两个人，能做什么？只有借助组织的力量，才有可能利用这里的资源。”
“可是‘长老’……”陆燃想起笔记本里那些冰冷的记录，想起自己被当作可以随时“回收”的“不良资产”，“他会用这些来拯救世界，还是用来巩固交易所的统治？甚至……加速某种进程？”
这是第一次，陆燃如此直接地质疑冷烛背后的势力。
控制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冷烛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陆燃，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一个债务人，你的命是交易所给的延长线。没有我，你早就死在仓库或者刀疤手里了。质疑‘长老’和交易所，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她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刚刚因为共同经历生死而似乎拉近的距离，将两人重新打回原形——清收人与债务人，掌控者与挣扎者。
陆燃握紧了拳头，左臂的焦痕隐隐作痛。他知道冷烛说得没错，他现在的一切，包括知晓这个惊天秘密的“资格”，都建立在交易所暂时还需要他活着的基础上。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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