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屋里那点残存的暧昧与伤感。
苏婉手里的文件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出来,可她已经顾不上了。
“李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沐添丁的反应更快,他一个箭步冲到张燕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张燕痛呼出声。
“他在哪儿?”
“老……老鹰崖!”张燕疼得脸都白了,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王二狗跑回来说的!说李强为了采药,从崖上……掉下去了!”
老鹰崖!
这三个字让沐添丁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那是最险峻的地方,本地的采药人都不敢轻易涉足,更别说是在这种刚下过雨的晚上。
“他去那里做什么!”沐添丁低吼,胸中的郁结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为了钱!”张燕哭了出来,“还不是因为上次……上次你带着我们去采药卖了钱!”
沐添丁的心猛地一沉。
今年,山里的当归和党参长势喜人。他看大家日子过得紧巴,就组织了互助小组里几个手脚麻利的,一起进了山。
忙活了小半个月,采了满满几十筐草药。
他托了卫生院的亲戚,把这些草药都卖给了县城的药材公司,换回了一大笔钱。
钱分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乐开了花,都说跟着他沐添丁有奔头。
李强就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
“他说……他说听你提过一嘴,老鹰崖上长着年份久远的好药材,一棵就能卖大价钱……”张燕抽噎着,“他想……想在回城前再多攒点钱……就一个人偷偷去了……”
沐添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确实在闲聊时说过,但那只是当个传说故事讲的,他千叮咛万嘱咐,那地方邪乎,绝对不能去!
没想到李强这个愣头青,竟然把命都搭了进去。
罪责感和焦急瞬间淹没了他。
他再也顾不上苏婉,顾不上那些儿女情长。
“召集人!快!”沐添丁一把挤开张燕,冲出屋子,对着漆黑的知青点大吼,“都他妈给我起来!出事了!”
他的吼声划破了宁静的夜。
一盏盏煤油灯接二连三地亮起,知青点的门一个个被推开。
“添丁哥,怎么了?”
“大半夜的,嚷嚷啥?”
沐添丁根本没时间解释,他直接下达命令。
“王铁,你去找村长,让他多带些壮劳力过来!”
“刘飞,去卫生所,把大夫叫上,带上所有家伙事!”
“其他人,把知青点所有的绳子、手电筒、火把都找出来!快!”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混乱的场面瞬间被他镇住了。
知青们虽然还迷迷糊糊,但看到他这副模样,都知道是出了天大的事,立刻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苏婉站在门口,看着沐添丁在人群中冷静地指挥着一切。
刚才那个笨拙、痛苦,连话都说不完整的男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稳、果决,如同主心骨一般的领头人。
这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沐添丁。
那个在自己病重为自己守护,在深山里能护她周全的男人。
她弯下腰,默默地将散落一地的回城证明和表格一张张捡起来,重新塞回文件袋里。
然后,她把文件袋放回桌上,转身从墙角拿起一把手电筒,检查了一下电量。
沐添丁分配完任务,正要带人出发,一回头,就看到了提着手电筒站在不远处的苏婉。
“你别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山上路滑,太危险了。”
苏婉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回答了他。
她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前面,打开了手电筒,雪白的光柱刺破了前方的黑暗。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沐添丁看着她,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他劝不住她。
就像他留不住她一样。
“跟紧我。”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大步走到了她的前面,从她手里拿过了那支手电筒。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后山奔去。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力气。
火把的光芒在林间跳跃,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沐添丁走在最前面,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此刻却觉得脚下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李强出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他带着大家看到了赚钱的希望,也是他无意中点燃了李强心中的贪念。
如果李强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赶到了老鹰崖。
那是一片近乎垂直的峭壁,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山风从崖下灌上来,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气,呜呜作响。
“李强!李强!”
几个人凑到崖边,举着火把往下照,大声呼喊着。
只有风声回应他们。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沐添丁让大家退后,自己趴在湿滑的崖边,将半个身子探出去,举着手电筒往下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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