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离开的第四日，傍晚时分，天色阴沉得厉害，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苏晚晴刚核对完互助会送去边境的最后一车御寒衣物清单，正准备去用晚膳，就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并不显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院门口停下。
她的心猛地一跳，放下手中的笔，快步走到廊下。
院门被推开，萧珩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走了进来。
他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唇色有些发白，眉宇间带着连日奔波未得好好休息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看到站在廊下的苏晚晴，脚步微顿，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回来了？”苏晚晴迎上两步，目光迅速在他身上扫过，见他虽疲惫，却并无明显外伤，心下稍安。
“嗯。”萧珩应了一声，声音带着风雪的干涩。
他走到她面前，离得近了，苏晚晴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冰雪、尘土和马匹的气息，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受伤了？”她眉头微蹙。
“小伤，不碍事。”萧珩不在意地摆摆手，解下沾满雪水泥渍的大氅。
苏晚晴伸手接过，触手冰凉沉重。
“先进屋暖暖。”她抱着大氅，侧身让他进屋。
厨房很快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和驱寒的姜汤。
萧珩坐在桌边，先端起那碗姜汤，几口喝下，辛辣的暖流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苏晚晴坐在他对面，没有急着动筷，只是看着他。
他吃饭的速度依旧很快，但不像以前那样只是机械地填饱肚子，偶尔会夹一筷子她喜欢的清炒菌菇，自然放到她碗里。
“北边情况如何？”等他吃得差不多了，苏晚晴才开口问道。
萧珩放下筷子，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抓了几个舌头。确认了，是三皇子的人在里面搅浑水，撺掇几个原本就摇摆的部落，许了他们粮食和盐铁。”
他语气平静，眼神却冷了下来，“他们在找一条能绕过主要关隘、直插寒渊州腹地的小路。”
苏晚晴心头一紧：“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个大致方向，被我们的人及时发现，堵住了。”萧珩看向她，眸色深沉，“这次他们准备很充分，不像之前的小打小闹。接下来，恐怕会有硬仗。”
苏晚晴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谷里一切都好，新粮已全部入库，灰泥加固的城墙也验收完毕。互助会这边，伤药和绷带都备足了量。”
她没有说任何担忧的话，只是陈述着后方坚实的准备。
萧珩看着她沉静的面容，心中那根因边境紧张而始终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丝。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上，“这几日，辛苦你了。”
苏晚晴摇了摇头：“分内之事。”
饭后，萧珩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
苏晚晴则将他换下的、带着血迹和破损的里衣收拾好，准备明日浆洗缝补。
当她触碰到那冰冷衣料上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时，手指还是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萧珩洗漱回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常服，头发还带着湿气。
他走到书案边，那里已经堆了不少他离开这几日积压的公文。
苏晚晴端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过去，放在他手边。“夜里看公文伤眼睛，别太晚。”
萧珩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杯，指尖碰到她的，温热一片。“知道。”
苏晚晴没再打扰他，自己拿了本医书，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翻动纸张的声响，和她偶尔翻书页的声音，还有窗外愈发急促的风雪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晴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她抬头看向萧珩，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公文，侧脸在灯下显得有些冷硬。
她放下书，起身走到墙边的炭盆旁，用火钳拨了拨里面的银炭，让火烧得更旺些。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做完这些，她重新坐回软榻，却见萧珩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正看着她。
“冷了？”他问。
“还好。”苏晚晴道，“炭火旺些，你看公文也舒服点。”
萧珩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软榻边，将他之前搭在椅背上的那件厚实大氅拿过来，递给她：“披上。”
那是他刚才穿回来，已经被烘暖的大氅。
苏晚晴微微一怔，接过，依言披在了身上。
大氅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以及炭火烘烤后的暖意，瞬间将她包裹。
“谢谢。”她低声道。
萧珩重新坐回书案后，目光回到公文上，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苏晚晴裹紧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大氅，继续看手中的医书，只觉得方才那点寒意早已荡然无存，心底一片温软踏实。
夜更深了，萧珩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吹熄了书案的灯。
屋内只剩下软榻旁的一盏小灯，和苏晚晴那边看书的光线。
他走到软榻边，见她靠着引枕，手里还拿着书，眼睛却已经合上了，呼吸均匀绵长，竟是睡着了。
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睫低垂，显得格外安宁。
萧珩静静看了片刻，弯腰，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
苏晚晴被这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下颌。
“……我看睡着了？”
“嗯。”萧珩抱着她，稳步走向内室，动作平稳，仿佛她没有什么重量。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榻里侧，拉过锦被盖好。
自己也褪去外袍，在她身侧躺下，很自然地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揽进怀里。
他的胸膛宽阔温暖，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苏晚晴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将脸轻轻靠在他肩窝处。
窗外风声呼啸，屋内却暖意盎然。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紧密相拥的姿势驱散了所有寒冷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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