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陈星才看清此人面容,三十多岁,蓄着小胡,右眼斜上方一道清晰的疤痕,黝黑的脸上刻满凶戾,壮硕的身形充满威慑。
他盯着牛棚里的老黄牛看了看,招呼来小弟,指着黄牛道:
“走的时候把它带上。”
一伙人很快离去,连带着黄牛也被牵走。
陈星躲在草堆之中又怒又惧又伤心,哭的身心疲倦,差点昏睡过去,若非越来越朝这边蔓延的火势散发浓烈的热量将它热醒,但凡一点火星沾到草堆上都能瞬间将他吞噬。
陈星挣扎着从草堆中跳出来,将裹着嘴的布条扯下,望着在烈焰中早已被烧的不成人形的老爹,跪倒在地,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当剧烈的火势热得他实在待不下去了,才
小跑着离开了家。
他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村子。躲到村子边上一个山坳小山洞中,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来,失魂落魄地,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陈家村。
此时村子满目疮痍,到处是被烈火烧焦的废墟,余烟袅袅秋风荡......
村中本就只剩妇孺,年轻的被抢去,年老的要么被当场打死,要么留下不管。一片死寂。以前陈家村倒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被山匪血洗,但似这次这般狠绝的,也算头一次。兴许前线传来了什么风声,让山匪也投鼠忌器了。
陈星翻出一个陶罐,在被烧得只剩漆黑一片的房子里,翻出几块老爹的遗骨装入罐中。一路抱着向村尾走去,在下葬母亲的地方边上刨出一个坑,将老爹遗骨填进去盖上土,堆成小山包。
他看了一眼母亲的墓再看了一眼老爹的,在附近兜兜转转又找来一块稍稍有些规整的石块,费了好大劲将它挪过来摆在老爹墓前,又以锋利的小石头为笔,在石块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两个字:星父。
所幸父亲的“父”字,是他会的除开自己名字之外,为数不多的字之一。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母亲墓后边的小半个土堆处,翻开压在后土上的一块石头,石头下有个小坑,小坑中有个覆满了沙尘,捆得严严实实的小麻袋......这便是他老爹陈记,给他留的,将他送去当小土匪的“介绍费”。
可笑的是,也就在昨晚,也是一群土匪,将他老爹活活烧死。
陈星将麻袋取出,仔细地系在腰上,藏在短褂里边。
他回到父亲墓前重重嗑了三个头,又到母亲那边也嗑了三个头。
临走之际,他好想跟他爹娘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回到村子里,费了老半天劲扒拉出一些干粮......才按照父亲所指方向,出发前往云雾山脉。
“记住了星星,出村之后,一路向西走,千万不要回头,一直走,不要回头,一直走到尽头......”
他脑海里不断重复这句话。他知道西边是太阳回家的方向,也是他在村口玩到傍晚,回家的方向。老爹总是做好了晚饭,守在院子门口,拿着棍子等他回家。
只是现在,家没有了。也不再有人等他回家吃饭,拿棍子抽他屁股......
他似乎不知疲倦般,就这么慢慢走着,饿了便吃两口干粮,或者摘些野果和庄稼地里的玉米和土豆,渴了路遇小溪便埋下脑袋,咕噜咕噜灌上两口。
遇到河横游过去,遇到山用尽办法横越过去,他不敢有一丝一毫方向上的偏移。所幸到了傍晚,太阳回家的时候,总能再次为他指明方向。
实在困了倦了,他便找个山洞或者坳口蜷缩一宿,翌日太阳出来的时候再出发。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风寒生了病,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嘴唇发白。饶是如此。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仿佛老爹最后的叮嘱,永远在他耳边响起,彻日彻夜不停歇。
第三日他在途经一条官道时,遇上一伙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为首的马车厢率先停下来,走下来一对五十出头,衣着华贵的中年夫妇。这是北方为了躲避战事,一路南逃过来的权贵或商贾家族。
若非有些身份或巨富,万不能一路迁徙到这偏僻的南方蛮荒之地。这一路上光是走通关系打点官府,还有送给匪寇的买路钱,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妇人看见陈星,心中满是心疼与喜爱。她家三个儿子都战死了沙场,唯一一个小女儿跟陈星差不多大。这个小男孩虽然如今看着病恹恹的,但身体看着已经有几分健壮,脏兮兮的小脸也十分俊俏,哪个做母亲的看着都喜欢。
她心中盘算着,这小孩带着上路,不管收做养子,还是未来跟自己女儿做婿,都是不错的选择。眼下这般大小的男孩可是稀罕物,而她自身想要再生也不太现实。于是语气温柔地说道:“娃儿,可是家乡遭了悍匪,没了爹娘,一个人逃到了这儿?”
这位妇人是个真正见过世面的人,念头一转,便能透过陈星的模样和神态,将他的遭遇和处境猜个七七八八。如今乱世之中,这些情况不难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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