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离开水池,走向食堂。
食堂里,一股混杂着汗臭、劣质饭菜酸味与机油的气味,比车间里还要浓郁。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是工人们用铝制饭盒刮着锅底的菜汤。
他排在队伍末尾。
前面的人,都穿着和他一样油污斑斑的工服,脸上是如出一辙的麻木与疲惫。
“哟,这不是咱们的高材生吗?”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老马。
他端着一个装得冒尖的饭盒,身边围着几个老油条,正斜着眼睛看他。
张汉玉没有作声,视线平视前方,看着前面那人后背上的一块大油渍。
“怎么不说话?在车间里不是挺能耐的吗?”
老马身边一个瘦猴样的男人怪笑道。
“一天下来,手上的泡起没起啊,大学生?”
哄笑声响了起来,尖锐又刻薄。
张汉-玉依旧沉默。
他知道,任何反驳,任何愤怒,在这里都只会成为他们取乐的燃料。
他的沉默,在他们看来,却是懦弱。
老马故意从他身边挤过去,手肘重重地撞在他的肋下。
张汉玉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
他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冰冷的墙灰蹭了他一手。
“不好意思啊,路太滑。”
老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张汉玉慢慢站直了身体,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屈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
老马被他看得心里一突,莫名地有些发毛。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老马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便不再纠缠,带着人 swaggering 走向一个角落的饭桌。
终于轮到了张汉玉。
打饭的师傅是个胖大的女人,一脸不耐烦,手里的勺子抖得厉害。
一勺白菜,到了他的饭盒里,只剩下几片菜叶和满是油星子的汤水。
一块黑乎乎的窝头,被重重地丢进他的饭盒里,溅起几滴油汤。
张汉-玉什么都没说。
他端着饭盒,找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默默地坐下。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每一口窝头,他都咀嚼很久。
那粗糙的口感,磨着他的舌头与上颚。
但他脑子里想的,却不是食物的味道。
他在复盘。
复盘一整天的工作。
老马,插件速度大概是每分钟十二件。
瘦猴,每分钟十件,但废品率很高,至少百分之十。
流水线传送带的速度,设定在每分钟十五件的量。
完全不匹配。
传送带总是在空转。
而工人们,为了追赶偶尔堆积过来的板子,动作会变形,出错率会直线上升。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之一。
不是工人懒惰,而是流程愚蠢。
他吃完了最后一口窝头,将饭盒里油腻的菜汤也喝得一干二净。
回到宿舍,一股更浓烈的汗酸和脚臭味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八人宿舍,上下铺的铁架床锈迹斑斑,中间一条狭窄的过道,被杂物堵得只剩下一人宽。
他的铺位是靠门的上铺,连个窗户都没有。
工友们有的已经躺下,鼾声如雷。
有的聚在一起,就着花生米喝着劣质的白酒,高声说着荤段子。
没有人理会他。
他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张汉玉脱掉鞋,爬上自己的床铺。
木板床很硬,硌得他背上被撞的地方隐隐作痛。
他没有立刻躺下。
而是从帆布包里,摸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
那是林婉清送给他的。
他翻到空白的一页,借着走廊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开始在纸上画图。
他画的不是电路图,而是车间流水线的布局图。
一个个方框代表工位。
一条条箭头代表物料的流向。
他将白天的观察,全部量化成了数据,标注在图纸上。
“四号线,插件岗,工位与零件盒距离0.8米。”
“取件转身角度,45度。”
“每日重复次数约3000次。”
“单次动作耗时增加0.5秒。”
“每日累计浪费时间:3000 * 0.5s = 1500秒 = 25分钟。”
他写下这个数字,手指微微用力,铅笔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仅仅是一个转身的角度,一个工位,一天就浪费了二十五分钟。
那整个车间呢?整个工厂呢?
这是一个千疮百孔,正在不断失血的巨人。
而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甚至习以为常。
他没有感到沮丧。
胸腔里,反而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奇异的火焰在燃烧。
不是愤怒的火。
是发现了一个巨大宝藏的,兴奋的火。
他继续写。
“传送带速度与人工效率不匹配,等待/堆积浪费,预估每日每人3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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