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尝起来是咸的,带着海风的腥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尘土气息。
张汉玉走出蛇口港的客运站,感觉自己像一滴油,被滴进了一锅沸腾的水里。
周围的一切都在运动,都在发出声响。
穿着喇叭裤和花衬衫的年轻人推着凤凰牌自行车,车头挂着三洋牌的录音机,里面放着邓丽君甜腻的歌声。
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扛着竹竿和铁锹,操着他听不懂的粤语,大声说笑着走过。
远处,打桩机的声音沉闷而富有节奏,像这片土地骚动不安的心跳。
他身上那件蓝色的确良工装外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标签,上面还残留着黄德发工厂里机油与焊锡的混合气味。
手里紧紧攥着的,是那份盖着“鹏城首届电子技术交流会”红章的邀请函。
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手心的潮气浸得有些发软。
这是黄德发塞给他的。
“去看看,长长见识。”
“别给老子丢人。”
黄德发说话时,嘴里叼着烟,烟灰烫到了手都浑然不觉。
交流会的地点在市政府的一间大礼堂里,门口挂着红色的横幅,字是手写的,有些歪斜。
他走进去,一股混杂着茶水、汗味与纸张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礼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大部分是穿着中山装或者白衬衫的中年干部,胸前的口袋里别着钢笔,神情严肃,像是在参加一场重要的政治学习。
也有些年轻人,穿着时髦,交头接耳,脸上带着一种见多识广的优越感。
张汉玉找到一个靠后的角落坐下,把帆布包放在腿上,挺直了腰背。
他像一棵被移植过来的树,努力想让自己的根扎进这片陌生的土壤里。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走上了讲台。
他是来自京城某研究所的专家,姓王。
王专家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报告,主题是关于“国产微机控制系统在工业自动化中的应用前景”。
他声音洪亮,引经据典,从美国的苹果二代,讲到日本的PC-8001。
台下的人听得频频点头,有人甚至拿出了小本子,飞快地记录着。
张汉-玉也听得很认真。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从最初的期待,慢慢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困惑。
王专家展示的电路图,复杂,臃肿。
他提出的那套控制逻辑,为了实现一个简单的顺序控制,调用了大量冗余的逻辑门电路,并且严重依赖软件中断来处理时序。
在张汉玉看来,这就像是为了盖一间茅草屋,却打了一个足以支撑三层楼房的地基。
笨拙,而且昂贵。
更重要的是,它完全没有考虑到可扩展性。
这条路,走不通。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林婉清留给他的那些笔记,上面潦草地画着关于可编程逻辑阵列(PLA)的初步构想。
是他在无数个深夜,对着《无线电》杂志上零星的报道,推演出的关于单片机(MCU)的未来。
用一个集成的芯片,替代这一大堆分立元件。
用更简洁的硬件,赋予软件更大的自由。
那才是方向。
王专家的演讲结束了,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进入提问环节。
一只又一只手举了起来。
“王专家,您这套系统,成本能控制在多少?”
“请问对操作环境的温度和湿度有什么具体要求?”
问题都很实际,都围绕着当下的生产条件。
张汉玉的手,抬起,又放下。
他只是一个乡镇工厂的技术主管,在这里,他什么都不是。
他的问题,或许在别人听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主持人已经准备宣布茶歇。
“等一下。”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礼堂。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张汉玉站了起来。
他很高,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工装让他看起来更加单薄。
“王专家,我想请问。”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您的设计,似乎没有为未来的功能升级预留硬件接口。”
“如果我们需要增加一个并行数据采集通道,或者引入一个独立的计时器/计数器模块,这套系统几乎需要推倒重来。”
礼堂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王专家的眉头皱了起来,扶了扶眼镜。
“这位同志,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有’和‘无’的问题。”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告诫。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你说的那些,太遥远了。”
“不遥远。”
张汉-玉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过道上。
“据我所知,英特尔公司在几年前就已经推出了8048系列单片机,它将CPU,RAM,ROM,I/O口全部集成在一块芯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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