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凤姐命人捆起上夜的女人,要送去营里审问,众女人 “扑通” 跪倒一片,膝盖着地的声响此起彼伏,个个眼泪直流,喉咙哽咽着哀求。林之孝同贾芸走上前,林之孝眉头紧锁,沉声道:“你们求也无益。老爷派我们看家,没事是造化,如今出了岔子,上下都担着罪责,谁也救不了你们。若真和周瑞的干儿子有关,连太太在内,里里外外都脱不了干系。”
凤姐胸口发闷,喘着粗气说道:“这都是命里招的,和他们多说无益,带了去就是。丢的东西,你告诉营里:‘实在是老太太的遗物,具体明细得问老爷们,等我们请了老爷回来,自然开失单送来。’文官衙门也照这话报。” 贾芸、林之孝答应着出去安排。
惜春坐在一旁,眼泪顺着脸颊淌,肩膀抖得厉害,哭道:“这些事我从来没听见过,为什么偏偏落在咱们俩身上!明儿老爷太太回来,我怎么见人?说好了把家里交给我们,如今闹到这地步,我还有脸活着吗?” 凤姐抬手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气息微弱:“咱们难道愿意这样?现在有上夜的人作证,不是咱们的错。” 惜春摇头,哭得更凶:“你还能辩解,况且你又病着;我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都是我大嫂子害了我!是她撺掇太太派我看家的,如今我的脸往哪儿搁?” 说着,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凤姐忙叫人扶住,自己也撑着炕沿起身:“姑娘,你别糊涂。要说没脸,大家一样没脸,你要是这么想不开,我更撑不住了。”
二人正说着,只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人大嚷,嗓门洪亮震得回声阵阵:“我说那三姑六婆最是要不得,我们甄府从来一概不许上门,不想这府里倒不讲究!昨儿老太太的殡刚出去,什么庵里的尼姑就死皮赖脸要来。我吆喝着不准进,腰门上的老婆子反倒骂我,死乞白赖把那姑子放进来。那腰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不知在搞什么鬼!我不放心,一夜没敢睡,熬到四更就听见这里嚷起来,我来叫门倒不开了,听见动静紧了,硬打开门,见西边院子里有人站着,我赶上去打死了。今儿才知道这是四姑奶奶的屋子,那姑子就在里头,天没亮就溜了,可不是她引进来的贼么?”
平儿等人听着,面面相觑,平儿眉头一皱:“这是谁这么没规矩?姑娘奶奶都在这里,敢在外头这么混嚷?” 凤姐扶着额头,低声道:“听他提甄府,别是甄家荐来的那个包勇吧?” 惜春耳朵发烫,头埋得更低,心里越发难受。凤姐转向惜春:“他说什么姑子?你们那里怎么留了个姑子住下了?” 惜春只得把妙玉来瞧她,两人留着下棋守夜的话说了。凤姐眼皮一沉:“是她?她素来清高,怎么肯这样?这话要是被这讨人嫌的东西嚷出去,老爷知道了可不好。” 惜春手指攥紧,指甲掐进掌心,站起来就要走。凤姐虽说坐不住,又怕惜春出事,忙叫住她:“先别走,等看着人把偷剩下的东西收起来,派好人看守,咱们再走。” 平儿道:“咱们不敢擅自收,等衙门里的人来踏看过后再说,只能先看着。不知老爷那边有没有人去报信?” 凤姐道:“你叫老婆子去问。” 不多时,老婆子回来回话:“林之孝走不开,得伺候衙门查验,其他人也说不清楚,芸二爷已经赶去报信了。” 凤姐点头,和惜春相对发愁,屋里气氛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且说那伙贼本是何三邀来的,偷抢了好些金银财宝运出去,见有人追赶,知道都是些不中用的,还想往西边屋内再偷。在窗外看见灯光底下有两个美人,一个姑娘一个姑子,贼人个个眼珠直转,口水差点流下来,顿起歹心,就要踹门进去,偏赶上包勇赶来,只得带着赃物逃跑,回头一看,不见了何三。众人先躲进窝点,第二天打听动静,才知何三被打死,文武衙门都报了案,这里是待不住了,便商量着趁早投奔海洋大盗,要是迟了,通缉文书一发,关津上就过不去了。
内中一个贼胆子极大,砸着嘴道:“走是走,我就是舍不得那个姑子,长得实在标致,不知是哪个庵里的雏儿?” 另一个人道:“啊呀,我想起来了!必是贾府园里栊翠庵的姑子妙玉!前年外头就传她和他们家宝二爷有牵扯,后来不知怎么害起相思病,请大夫吃药呢,准是她!” 先前说话的贼一拍大腿:“咱们今日先躲一天,叫大哥拿钱置办些行路的衣裳物件,明儿亮钟时分陆续出关,你们在关外二十里坡等我,我去去就来!” 众贼议定,分赃散伙,各自准备不提。
再说贾政等送殡到了铁槛寺,将贾母灵柩安厝完毕,亲友们陆续散去。贾政在外厢房伴灵,邢夫人、王夫人等在内屋守着,一夜无非是哭泣。到了第二日,重新上祭,正摆饭时,只见贾芸气喘吁吁跑进来,先在贾母灵前磕了个头,接着跑到贾政跟前跪下请安,胸口起伏不停,把昨夜被盗、老太太上房东西被偷光、包勇赶贼打死一人、已报文武衙门的事说了一遍。贾政瞳孔收缩,身子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邢夫人、王夫人在里头也听见了,吓得手脚发抖,面无血色,只有眼泪不住地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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