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滩头，风都带着火药味。浑黄的河水因底下龙气的躁动而翻涌不休，拍打着黑色的卵石滩，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冲突擂鼓助威。
悍匪混江龙的十几条快船呈半扇形散开，弓弩上弦，刀光映着惨淡的天光，匪众们眼神凶狠，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保安团孙殿才的两条巡逻艇则堵在下游方向，船头的机枪黑洞洞地指着滩涂，士兵们持枪而立，面色紧张。
而被围在中间的云中君几人，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孙团长！”混江龙率先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对着巡逻艇方向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兄弟我在此办点私事，捞点水里的‘干货’糊口，您行个方便，日后必有厚报！这牛鼻子老道和他手下，伤了俺好几个弟兄，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绝口不提龙玦，只说是江湖恩怨，水里财货，想把水搅浑。
孙殿才站在船头，扶了扶军帽，官腔十足：“混江龙！本团长奉命维持地方治安，缉拿盗匪！你聚众持械，威胁百姓，已是重罪！还有云中君，你们在此械斗，扰乱河道，本团长有权将你们一并带回审问！”他目光扫过被青鸾和启明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的陈继祖，尤其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停留片刻，“至于你们从水里得了什么，都需上交，由本团长查明是否系违禁之物！”
他打着官府的旗号，既要人，也要东西，还想趁机敲打混江龙，算盘打得噼啪响。
云中君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朗声一笑，声音清越，竟压过了河水的喧嚣：“孙团长，混江龙，你二人一个要报仇，一个要执法，都与贫道无关。只是，”他话锋一转，指向翻涌的河面，“你们可知，这困龙滩下，锁着的是什么？”
混江龙和孙殿才都是一愣。
“此乃前朝高人镇锁的一条作恶水蛟！贫道今日至此，正是为加固封印，免其脱困，为祸四方！”云中君语气肃然，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方才水下异动，便是那妖蛟挣扎所致！尔等在此纠缠，若是惊扰了封印，导致妖蛟出世，水淹三县，这滔天大祸，你们谁担待得起？！”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龙气说成妖蛟，将夺取龙玦说成加固封印，既点明了此地的凶险，又给自己等人的行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混江龙将信将疑，他混迹江湖，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宁可信其有。孙殿才则是眉头紧锁，他是读过些书、又混迹官场的人，对这套说辞本能地怀疑，但看着那极不正常的汹涌河水，心里也有些打鼓。
“牛鼻子，你少唬人！”混江龙梗着脖子道，“什么妖蛟！老子看就是你搞的鬼！把宝贝交出来！”
“阿弥陀佛！”一声苍老的佛号忽然从岸边的土丘后传来。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僧袍、手持禅杖的老和尚，在一个小沙弥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这老和尚满面风霜，眼神却清澈睿智，正是之前在那三岔口茶摊的“摆渡人”！只是此刻他换上了僧袍，气质迥然不同。
“二位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和尚对着混江龙和孙殿才的方向合十一礼，“云道友所言非虚。此滩确镇压着凶物，关系万千生灵。贪念一起，恐坠无间地狱啊。”
这“摆渡人”突然以僧人身份出现，言辞恳切，更是让混江龙和孙殿才心中疑窦丛生，一时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河面异变再起！因龙玦残片被夺，邪阵出现破绽，那被锁的龙气挣扎得愈发猛烈，整个河床都开始微微震动，滩涂上的卵石簌簌滚动！远处河心，甚至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漩涡，发出低沉的吸力呜咽！
“看！妖蛟要出来了！”云中君趁机大喝，声若雷霆！
匪众和士兵们顿时一阵骚动，面露惊恐之色。这天地之威，由不得他们不信！
混江龙脸色变了几变，他虽是亡命徒，但也怕这种摸不着头脑的“天灾”。孙殿才更是惜命，眼见河水异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妈的！晦气！”混江龙骂了一句，狠狠瞪了云中君一眼，“牛鼻子，今天算你走运！我们走！”他终究不敢拿自己和手下弟兄的性命去赌那虚无缥缈的“宝贝”，下令船只缓缓后撤。
孙殿才见状，也顺势下台，对云中君道：“既然事关重大，本团长暂且信你一回！尔等速速加固封印，若因此引发水患，唯你是问！我们走，去上游巡视！”巡逻艇也调转方向，逆流而上。
转眼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竟暂时化解。
待匪兵船影消失在水道尽头，那老和尚（摆渡人）才对云中君微微颔首：“云道友，时机拿捏得正好。”
云中君还礼：“多谢大师现身相助。”他看向对方手中的禅杖，若有所指，“大师这是……重归山门了？”
老和尚淡然一笑：“皮相而已，何分僧道。守护之心，亘古不变。”他目光落在继祖身上，尤其是他紧握的拳头上，“这位小施主，便是陈渡之后？果然不凡，竟能虎口夺食。”
继祖连忙躬身行礼。
“此地不可久留。”云中君肃然道，“邪阵已破一角，龙气躁动，恐会引来更多觊觎之辈。必须尽快离开，寻找安全之处，设法修复龙玦。”
“去‘听雷坳’吧。”老和尚（摆渡人）提议道，“那里是另一处地脉交汇之所，较为隐蔽，且有我一位故友隐居，或可提供助力。”
“听雷坳……”云中君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收拾行装，跟着老和尚，沿着荒僻小径，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的困龙滩。
路上，继祖悄悄摊开手掌，那枚蟠龙云纹残片在日光下泛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其中蕴含的微弱龙气，与他体内的血脉隐隐呼应。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修复龙玦，平复龙气，前路注定还有更多的艰难险阻，以及……更深的阴谋。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依旧翻涌不息的浑黄河面，仿佛能听到那被锁龙气不甘的龙吟，在水底深处，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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