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海德堡大学附属医院康复中心巨大的玻璃窗，洒在铺着软垫的地板上，
“对，就是这样，淼淼，试着将你的力量，集中在腿上……慢慢地，抬起来……”
物理治疗师马库斯的声音温和而富有耐心，他半蹲着，双手虚扶在淼淼的腋下。
小小的女孩扶着齐腰高的康复栏杆，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额角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她紧咬着下唇，清澈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水汽，却固执地不让它掉下来。她那条纤细的右腿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
长时间的卧床让她的肌肉萎缩，每一次拉伸，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站在不远处的林溪，心揪成了一团。她的指甲陷进掌心，用疼痛来抵御冲上去将女儿抱进怀里的冲动。
这是康复必经的道路，谁也无法替代。
顾衍站在她身侧，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女儿颤抖的腿上，衬衫袖口下，骨节分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他可以搅动京市风云，可以一言定夺千亿资产的归属，此刻却对女儿承受的痛苦无能为力。
“啊……”
一声极轻的、压抑的痛呼从淼淼喉间溢出，她小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跌去。
“淼淼！”林溪惊呼出声。
马库斯眼疾手快地将她稳稳托住。
淼淼跌坐在柔软的地垫上，她低着头，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一只受了伤却拼命隐藏起来的小兽。
林溪再也忍不住，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哽咽：“没关系，没关系宝贝，我们今天已经做得很棒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淼淼将小脸埋在妈妈的颈窝，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林溪的衣领。
顾衍走过来，在她身后蹲下。他没有说话，伸出宽厚的手掌，一遍又一遍，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那掌心传来的温度，仿佛在告诉她：别怕，爸爸妈妈都在。
这样的情况，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手术只是为她铺平了道路，真正要走上这条路，需要她自己付出巨大的努力。施耐德医生为她组建了顶级的康复团队，物理治疗、语言认知、心理疏导，排得满满当当。
过程，是枯燥而痛苦的。
林溪将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全部的母爱都倾注其中。她用最温柔的声音，一遍遍教她认识卡片上的世界。
淼淼安静地看着，眼神空茫，像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对一切都感到陌生。
林溪知道不能急，创伤后的康复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无尽的耐心。
夜深人静时，她也曾有过片刻的动摇。
“顾衍，”她靠在顾衍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说，淼淼她……真的能完全恢复吗？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说话……”
顾衍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揽入怀中，：“溪溪，别怕。你忘了施耐德医生说的吗？她的大脑正在重建连接，这需要时间。我们要相信她，就像我们在手术室外相信她一样。”
他顿了顿，：“就算她永远想不起来，那又如何？我们就陪着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就算她永远不说话，只要她平安健康，就够了。”
林溪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只要她平安健康。
顾衍也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到这场漫长的“战争”中。
他会耐着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为女儿念着那些童话故事。
“……小红帽问，‘外婆，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大呀？’大灰狼说，‘为了……一口吃掉你！’”
他刻意压低声音，模仿着大灰狼的粗嘎。淼淼躺在床上，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神里渐渐有了好奇和专注。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琐碎而充满爱的康复训练中，悄然流逝。
奇迹，在不经意间悄然发生。
这天下午，康复中心。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淼淼的四肢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
“来，淼淼，看着妈妈这里。”林溪蹲在栏杆的另一头，手里拿着一个淼淼最喜欢的、会唱歌的向日葵玩偶，“走到妈妈这里来，好不好？”
淼淼扶着栏杆，小小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在微微颤抖。她看着妈妈，又看了看两人之间那不过两三米的距离，那段距离，此刻对她而言，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淼淼，看看爸爸。”顾衍的声音响起。
淼淼转过头，看到爸爸就站在她身边，他的眼神充满了鼓励。
她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她的小手，缓缓地松开了扶着的栏杆。
淼淼的身体晃了晃，但她没有倒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自己，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抬起了右脚，迟疑地，试探地，向前……迈了出去！
“啪嗒。”
一声极轻的落步声。
那一步走得歪歪扭扭，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立刻就要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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