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沉沉地压在西山别墅区。南宫文远长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外,那辆来接他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进黑暗里,没留下一丝引擎的余音。别墅院里,几个穿黑西装、戴耳麦的保镖还像雕塑一样站着,但姿态明显比之前放松了点,只是眼神还警惕地扫着围墙外的阴影。空气里,那股因武道宗师降临带来的无形压力,像退潮一样慢慢散了,但换来的不是平常的安静,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压得人心慌,像暴风雨要来之前。
客厅那扇临时加固的硬木门,勉强挡住了远处城市隐约的嗡鸣,却挡不住屋里流淌的微妙张力。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天花板垂下来,几百个切割面折射出清冷如水的光,照亮了宽敞得有点空的大厅。名贵的波斯地毯吸掉了大部分脚步声,却吸不走林国栋胸腔里那控制不住的、粗重又小心的呼吸声。这位在江城商界叱咤风云的大佬,这会儿脸上血色还没完全恢复,额角留着没干的冷汗,眼神里混着没褪尽的震惊、说不清的敬畏,还有种面对完全未知领域时的巨大茫然。他挥了挥手,动作有点僵硬,声音带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都下去吧,没我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缩在角落的两个心腹手下和一个端茶水的佣人,如蒙大赦,立刻躬身,脚步轻快地退出了客厅,轻轻带上了那扇沉重的门。偌大的空间里,顿时只剩下林国栋,还有那个静坐在中央主位沙发上的年轻人。
陈凡对林国栋的紧张好像完全没感觉,甚至对周围这富丽堂皇的环境也视而不见。他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感知,都沉进了手里那个刚得到的古朴木匣。这木匣一尺长,半尺宽,摸上去异常温润,绝不是紫檀、花梨那种名贵木头,木质暗沉,纹理天然,没一点人工雕琢的痕迹,只有岁月这把无形刻刀留下的细微磨痕和包浆。指腹轻轻摩挲,一种跨越了千百年时光的沧桑气息扑面而来,里面还混着一丝极淡、几乎察觉不到、却又真实存在的奇异能量波动,像沉睡古龙的微弱鼻息,悄悄撩拨着他的灵觉。
他的动作轻缓稳定,拇指轻轻拨开那个简单的黄铜匣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的客厅里显得特别清楚。木匣里面是柔软的深色绒布,已经有些褪色。里面不是预想中的竹简或帛书,而是三页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纸。纸的颜色是深古铜黄,像在时光的烟云里浸染了太久。质地很特殊,非丝非麻,入手坚韧又略带涩感,边角有明显的磨损、虫蛀痕迹,像被翻过无数次、保存了很久,但纸张主体还完整,显示出某种早已失传的不凡工艺。纸上的字迹,是一种极其古老、笔画繁复扭曲的篆文,墨色沉暗,乍看像凝固的黑暗,但在水晶灯光的特定角度下,那些墨迹边缘竟隐隐有极其微弱的流光一闪而过,好像墨里含着某种活性,是活着的符号。
林国栋远远站在客厅边缘,靠近酒柜的地方,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他虽出身富贵,见识广博,也完全看不懂那鬼画符般的文字。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三页残纸本身,就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朴、神秘气息,像承载着某个失落时代的巨大重量和秘密。他看见陈先生伸出那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指尖绕着一层肉眼难辨的微光,极其轻柔、小心地把第一页纸拈起来,好像那不是纸,是蝴蝶脆弱的翅膀。陈凡的目光落在那些篆文上,眼神瞬间变了,不再是平时的平淡或偶尔闪过的锋芒,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与深邃,瞳孔深处像有星云在旋转、生灭。那不是在读文字,更像是在凝视一条横在虚空、通往不可知世界的星河古道,他在尝试解读星辰的密码。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缓慢流淌。林国栋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的声音,他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而此刻的陈凡,识海之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些晦涩古老的字符,每一笔每一划,都像一把把精准的钥匙,猛烈地撞击、开启了他浩瀚记忆深处某些关于宇宙本源、能量运行的尘封认知大门。这些来自此界上古的零星记载,与他自身拥有的、来自更高维度的修行知识,以及此界当前浅显的武道内力体系,形成了剧烈而深刻的碰撞、对比与印证。原本笼罩在这个世界力量体系上的那层薄纱,正在被迅速撕裂。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玄妙的韵律,缓缓滑过一行尤其复杂的篆文。那文字在他超越凡俗的“神念”解读下,自动转化、明晰,意思像清泉般流入心田:“……夫武道之极,先天为尊。然先天之上,犹有洞天。纳天地灵机于己身,窃阴阳造化之功,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神与道合,超脱凡俗,寿元绵长,乃为真仙。此途漫漫,逆天争命,谓之曰‘修仙’。”
“修仙……”陈凡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灵魂最深处,像有根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弦被轻轻拨动,发出悠远的共鸣。一丝了然的笑意,像初春冰雪消融,悄然浮现在他嘴角。原来如此!真相竟是这般!此界的武者,无论外劲、内劲还是化境宗师,究其根本,还是在锤炼肉身皮囊,凝聚后天真气内力,追求的终究是个体力量的极致爆发与运用技巧,这属于“术”的范畴,是“用”的层面。而这“修仙”,则是直接指向能量之本源(天地灵机),沟通宇宙之根本法则(阴阳造化),追求的是生命层次的本质跃迁,是“神与道合”的永恒境界,这是“道”的追寻,是“体”的升华!这与他本源所追求的无上大道,在根本上是何等的相似!先前他凭借远超此界理解的高阶功法碾压对手,虽看似所向披靡,却始终感觉与此界的力量根源隔着一层难以言喻的薄膜,缺乏根本性的认知衔接。此刻,这卷意外得来的古籍残篇,就如同在迷雾重重、暗礁遍布的夜海中,骤然点亮了一座光芒万丈的灯塔,为他清晰地指明了在此方世界真正需要行走的、通往更高维度的道路——不再是局限于世俗的武力征服与无聊纷争,而是重归那追寻天地至理、探索生命本源的宏大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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