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乔装书商，探访太子党关联书坊
墨苏赶着骡车出了阜成门时，晨雾尚未散尽，城门口的兵丁缩着脖子呵气，连盘查都懒得细问。车上堆满了经卷善本，封面上的烫金佛号在微光中若隐若现。他此刻的身份是吴三省，山东济南府来的书商，专做寺庙的结缘生意。这个身份是粘杆处用了三年时间养的暗桩，从税单到路引，从家世到口音，无一不真，唯独人是假的。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听风钱。这枚铜钱比寻常制钱厚了三倍，外圆内方，方孔中嵌着一颗极小的银珠，是西洋匠人用震颤传音之法打造的奇巧物件。铜钱中空，内置簧片，一旦遇到机关暗格里的磁石，银珠便会滚动撞击簧片，发出只有持钱者才能察觉的细微震动。老刀把子说：观音像的莲台若是空心的，必有磁石封口。你这枚钱，就是你的眼。
墨苏此行的目的，是取回《听雨笔记》第二卷。根据补遗中的密写地图，卷二藏在潭柘寺观音殿的莲台之中。但潭柘寺是千年古刹，观音殿更是皇家敕建，每日香火鼎盛，香客如织。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取走笔记，而不惊动任何人，是个天大的难题。
老刀把子的安排是：今日是十一月十八，观音菩萨诞辰，潭柘寺将举行隆重的浴佛绕莲法会。京中贵妇、王公家眷都会来进香，人多眼杂之际，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墨苏将以结缘书商的身份进入寺中，在法会高潮的环节，用听风钱探测莲台机关，再由潜伏在僧众中的暗中取出笔记。而他，只需做个幌子，引开可能存在的潜龙阁眼线。
但墨苏心中另有盘算。父亲的笔记，他不想假手于人。尤其是经历了苏云漪的深夜造访和废宅密谈后，他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粘杆处单方面的刀。他是父亲布下的，是皇帝直属的暗探，是这场夺嫡大戏中，唯一可以游走于各方之间的人。他有权力，也有义务，亲手取回父亲的遗物。
骡车行了两个时辰，终于望见潭柘寺的山门。山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等着进香的善男信女。墨苏注意到，在人群中，有几个身影格外扎眼。一个是穿着藏青棉袍的中年汉子，双手粗糙，虎口有老茧，看似寻常农夫，但站立时重心始终落在左脚，右脚虚点地面，这是常年佩刀养成的习惯——潜龙阁的。另一个是头戴帷帽的贵妇，身边只有两个丫鬟相随，但丫鬟走路时步伐一致，间距恒定，显然是练过合击术的女谍。
墨苏心中冷笑。潜龙阁果然来了，而且不止一路。他赶着骡车，绕到寺后的小门。这里是专供施主送结缘物品的通道，守卫的知客僧是个面相憨厚的胖子，见墨苏递上路引和布施单子，笑眯眯地放行：施主有心了，功德无量。
墨苏心中一动。这胖僧人的笑容，看似憨厚，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审视。他试探着问：大师傅，今日法会，可忙坏了吧？
阿弥陀佛，为菩萨做事，哪敢说累。胖僧人接过他递来的结缘簿，不经意地翻了翻，施主这经书，印得真精致，是济南府哪家书坊出的？
回春坊，做了三代了。墨苏对答如流，小人这次带了《金刚经》三百卷，《法华经》两百卷，还有《观音普门品》五百卷，都是给十方善信结缘的。
回春坊啊，听说过，听说老板姓吴，是进士出身？胖僧人似笑非笑。
墨苏心中警铃大作。回春坊是真的，老板也确实姓吴，但吴老板是举人，不是进士。这胖僧人在诈他！他立刻憨笑道：大师傅说笑了，我家那老头子要是中了进士，还能让小人跑江湖？就是个老秀才，考了半辈子没中，这才转行做生意。
胖僧人哈哈一笑，不再追问，挥手让他进去。
墨苏推着骡车进入后院的结缘堂，这里堆满了各家施主送来的物品，有米面粮油，也有绫罗绸缎。他将经书卸下，码放在指定位置，眼角余光却扫视着整个院落的地形。观音殿在寺院中轴线的最北端，从结缘堂过去，需要穿过三重院落，每重都有武僧值守。
他找了个借口溜出结缘堂，顺着墙根往观音殿摸去。刚走到第二重院落的角门，就听见身后有人低声道：施主，这边可不是结缘的去处。
墨苏回头，正是那胖僧人。此刻他脸上再无笑意，眼神锐利如刀：施主怀里揣着什么，这么急着去见菩萨？
墨苏知道，自己暴露了。但他不明白，是哪一步出了差错。他强自镇定：大师傅误会了，小人只是想去净个手。
净手？胖僧人冷笑，施主手上的墨香，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到。一个书商，手上的墨香却比抄经十年的老僧还重，这经，怕是抄在人心上的吧？
墨苏心中一凛。他大意了。他每日用乌贼墨汁写密信，手指浸染了墨香，即便用皂角洗过，仍有残留。这胖僧人，竟是潜龙阁中负责的高手！
大师傅好鼻子。墨苏索性不再伪装，既然被识破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为《听雨笔记》而来，大师傅是潜龙阁的哪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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