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炭火渐暗,墨苏却浑然不觉。他正要将密信烧毁,窑洞口传来脚步声。他立刻将信藏入怀中,握紧短剑。
别紧张,是我。苏云漪走进来,脚步踉跄。她没穿夜行衣,只罩了件灰扑扑的棉袄,左肩已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纸。她靠在洞壁上,喘息着:你……取了密信?
墨苏打量她,她的伤比昨夜更重,新伤加旧伤,已到了强弩之末。他扶她坐下,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你不是服了七日断肠散的解药?怎么伤还这么重?
解药是假的,苏云漪苦笑,潜龙阁从不用解药,只以毒控人。我偷的那瓶,是暂压毒性的麻药,药效一过,毒性加倍。她咳出一口血,血是黑的,我活不过今夜了。
墨苏心中一沉,想为她运功疗伤,却被她按住:别白费力气了。你听我说,你破译的那封密信,是假的。
什么?!墨苏失声。
是真的密信,但内容是太子党故意让你破译的。苏云漪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绸缎,上面也写满字迹,笔迹与密信一模一样,但内容却截然相反:
……凌普乃八爷党暗桩,卧底内务府,意在离间太子与四贝勒。魇镇之事,确为大爷党构陷,太子蒙冤。四贝勒若信凌普,必入彀中。切忌切忌。——索
墨苏看着两份密信,完全相同的笔迹,完全不同的内容。他破译的第一封,说凌普是四爷的人,太子自导自演魇镇。第二封,说凌普是八爷的人,太子纯属冤枉。哪封是真?哪封是假?还是两封都是假的?
我偷了第二封,苏云漪喘息着,从太子妃的贴身嬷嬷那里。她准备将这封信烧掉,我抢先一步。但我没敢看,直到昨夜才破解。墨苏,我们被算计了,从开始就被算计了。太子党知道你在破译密信,故意放出一封半真半假的,引你上钩。你若将这信交给粘杆处,四爷党会立刻对凌普动手,而凌普是八爷的人,八爷党便可顺藤摸瓜,挖出粘杆处在内务府的所有暗桩,一网打尽。
墨苏如坠冰窟。他引以为傲的破译术,在真正的谍战高手面前,不过是被牵着鼻子走的把戏。他以为自己是执棋的人,其实仍是棋子,而且是一颗被多方博弈的棋子。
所以,他的声音干涩,你让我别去白云观,是怕我取到第一封密信?
苏云漪摇头,我让你别去,是怕你被潜龙阁抓住,逼问第二封的下落。但我算错了,你还是去了。你比我想象的大胆,也比我想象的……她没说完,又咳出一口血。
墨苏扶住她,两人的距离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他忽然问:你信哪一封?
苏云漪愣住,没想过他会这么问。她沉默良久,才道:我信第二封。因为太子妃的嬷嬷没理由骗我,她是太子的奶娘,从小把太子带大,她不会害太子。
但她可能被人利用。墨苏冷静地分析,若八爷党知道你要偷信,故意让她不小心露出第二封,内容却是反间,那我们就全信了太子是无辜的,从而放松警惕。
苏云漪的脸色更白了。她没反驳,因为墨苏说得对。在谍战中,没有信任,只有验证。验证,再验证。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第一次露出无措的神情,像个迷路的孩子,我快死了,没时间去查了。
墨苏看着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取出自己那块粘杆处的铜牌,也取出潜龙阁的腰牌,并排放在地上。然后,他将自己的那粒七日断肠散的解药(他其实没吃,一直藏着)塞进苏云漪嘴里,又将自己的金疮药全倒在她伤口上。
你干什么?苏云漪挣扎。
从现在开始,墨苏按住她,眼神坚定如铁,我们不相信任何密信,任何暗号,任何情报。我们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自己耳朵听到的。他将两封密信都放在火上,看着它们烧成灰,那些权贵想让我们互斗,想让我们当狗,我们就偏不当。苏云漪,你父亲的仇,我父亲的事,我们自己查,查得干干净净,查得明明白白。
怎么查?
从凌普查起。墨苏说,不管他是四爷的人,还是八爷的人,只要盯死他,总能看出端倪。他若与四爷联络,必有内务府的账目往来;他若与八爷勾结,必有江南的财货流动。这些,都不是密信能掩盖的。
苏云漪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光。那光很微弱,像风中残烛,却真实存在。她低声道:墨苏,你疯了。但疯得……让人想跟着你一起疯。
墨苏笑了:那就一起疯。
他从怀里摸出那块从废宅中带出的玉佩,上面刻着二字:王德厚死前,曾提到凌普与曹家搭线。曹寅虽死,但曹家的产业还在,账本还在。我们不用管密信说什么,直接去查账本。曹家若真与凌普有往来,账上必有痕迹。
可曹家的账本在内务府,我们进不去。
进不去,就让里面的人送出来。墨苏的眼神变得深邃,冬至祭天,内务府要备祭品,要调人手,要开库房。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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