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缩在墙角,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他们以为的生路,其实是一条早就被封死的绝路。
三天后,陈家的麦子终究还是被装上了乡里的那辆东方红拖拉机。
拖拉机发动时,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卷起漫天尘土。
陈景明站在田埂上,看着那三十七个麻袋,像俘虏一样被运走,消失在土路的尽头。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烤得焦黑的红薯,那是母亲早上偷偷塞给他的,她自己又没吃早饭。
他狠狠咬了一口,干硬的面瓤噎在喉咙里,又苦又涩。
就在这时,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停在他身边。
周德海一只脚撑着地,笑呵呵地看着他:“狗剩啊,你爹妈都是识大体的人,这次表现不错嘛。放心,村里都记着呢,下次评先进、安排互助组,肯定优先考虑你们家。”
陈景明抬起头,周德海头顶上那四个猩红的大字【吃人不吐骨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像用烙铁烫出来的疤。
而在他自己的胸前,一片灰暗的虚影中,竟也慢慢浮现出一行挣扎着、闪烁着微光的新字:【想逃的人】。
傍晚,那片收割后只剩下麦茬的土地上,三个少年并排躺着。
王强不知从哪弄来一张报纸,卷了些晒干的草芯,点着了,像模像样地抽着,呛得直咳嗽。
“我们学再多的东西,考再好的分数,到头来,连自己家麦子的价钱都定不了。”李娟望着铁轨延伸向的远方,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茫然。
“操他娘的!”王强狠狠把手里的“烟”摔在地上,用脚碾灭火星,“等老子长大了,就去买一辆大卡车,涂成黑的,专门在夜里偷运粮食!谁敢拦,老子就创死他!”
陈景明没有说话。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烧得发黑的蜂蜡,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那是他们去年为了保护水浒卡不被磨损,从蜂箱里偷来,融化后涂在卡片上做“卡膜”用的。
那味道苦涩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就像他们短暂的胜利和此刻深切的无力。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是不会轻易放他们走的。
除非,他们能用自己的手,在包裹着命运的厚茧上,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月光如水,洒在空旷的打谷场上。
一只胆大的麻雀落在场边,警惕地四下看看,然后叼走了一粒被遗落的麦穗,振翅飞向了沉沉的夜幕,飞向那片看不见的远方。
日子在压抑和沉闷中一天天过去。
期中考试的脚步越来越近,学校里的气氛也紧张起来。
然而,就在考前一周的一个深夜,当李娟起夜时,不经意地朝学校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愣住了。
教学楼早已一片漆黑,唯独最角落那间油印室的窗户,正透出微弱而摇曳的灯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披上衣服,悄悄摸到学校的围墙边。
蹲守了整整两晚后,那灯光依旧在午夜时分准时亮起,像一个沉默而固执的秘密。
喜欢麦浪翻滚三十年请大家收藏:(m.x33yq.org)麦浪翻滚三十年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