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深夜,李娟的坚持得到了回报。
那扇窗户里的灯光又一次准时亮起,像一只在黑暗中睁开的疲惫眼睛。
这一次,她没有继续蹲在墙外,而是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教学楼的另一侧,那里有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繁茂的枝叶正好能遮住她的身形,又能让她看清油印室门口的动静。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息,远处传来几声零落的狗吠。
李娟的心跳得像胸口揣了只兔子,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闪了出来。
是周德海的儿子,周小宝。
他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纸,用衣服下摆小心翼翼地盖着,生怕被夜风吹跑。
他一边快步往村里的方向走,一边还在小声地背诵着什么,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作文题,《我的理想》……选择题第三套,第三套最难……先背公式……”
李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来,那夜夜亮起的灯,不是老师在辛苦备课,而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作弊。
他们这些靠着煤油灯一笔一划啃书本的孩子,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这不公平,比一毛八分钱的麦价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第二天课间,李娟找到周小宝,装作不经意地问:“周小宝,你最近好像很用功啊,晚上都看书到那么晚?”
周小宝正被几个同学围着,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听到这话,他得意地扬起下巴,脸上是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混合着炫耀与轻蔑的笑容:“我爸说了,聪明人,从来不用等开奖。”
那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李娟的心里。
放学回家的田埂上,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李娟把深夜看到的一切,以及周小宝那句嚣张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景明和王强。
“操他娘的!”王强当场就炸了,一脚踹飞了路边的一块土疙瘩,“怪不得他上回数学考了八十多分!咱们在这儿累死累活地熬夜写作业,他们倒好,闭着眼睛抄答案?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景明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走着,脚下的麦茬扎着他磨破了的布鞋。
妹妹下个月的药费还差三百块,父亲的咳嗽越来越重,家里那口见了底的米缸……一幕幕画面在他脑子里旋转。
他记得清清楚楚,刘老师在班上说过,这次期中考试,全乡前三名有奖金,第一名,五百块。
五百块,这笔钱不仅能解家里的燃眉生之急,甚至……甚至还能让他获得免试进入县重点初中的资格。
那是一个遥远得像梦一样的机会。
他忽然停下脚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娟儿,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也看到那份试卷?”
话一出口,不仅王强和李娟愣住了,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念头就像一颗有毒的种子,一旦破土,就疯狂地滋长起来。
李娟的眉头紧紧锁住,她摇了摇头:“不可能。油印室的门上了三道锁,钥匙一把在刘老师那里,一把在校长那里,还有一把……在周德海手上。我们根本进不去。”
王强的火气也消了些,变成了沮丧:“那还说个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作弊了。”
“不,”李娟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我们偷不到试卷,但可以偷到别的东西。”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记得刘老师说过,印试卷用的那种蓝色蜡纸,刻完字印完卷子就会作废。他舍不得马上烧掉,会把底稿塞在油印室角落那个装废纸的箩筐最底下,等攒多了才拉到后面锅炉房一把火烧了。”
三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们不偷完整的试卷,那叫盗窃。
他们只“捡”废纸篓里的蜡纸残稿——那不算舞弊的源头,顶多算是……提前预习了重点。
他们要用规则的漏洞,去对抗破坏规则的人。
分工在一瞬间就明确了。
王强负责引开夜里值班的校工老赵头;李娟身形最灵巧,负责从油印室没锁死的后窗钻进去翻找;陈景明守在外面望风,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把李娟拓印下来的内容记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
行动的夜晚,月亮被稀薄的云层遮住,只透出一点朦胧的光。
王强在操场另一头的大槐树下,算准了时间,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碎瓦片狠狠砸向挂在树枝上的一个破铁桶,“哐当”一声巨响划破了夜的宁静。
“谁在那儿!兔崽子,又来偷学校的柴火!”远处看门房里传来老赵头中气十足的骂声和匆忙的脚步声。
就是现在!
李娟像一只敏捷的猫,借着王强制造的混乱,三两下扒住油印室后窗的窗台,瘦小的身子一缩,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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