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在泥点飞溅中打开,先探出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脚下最烂的一摊泥。
刘老板满脸堆笑地从车上下来,哈着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没穿工装,一身笔挺的深色夹克,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工地,最后定格在王强身边那座崭新的临时变电箱上。
“周监理,”刘老板点头哈腰地介绍,“这就是我们新请的电工,王强,小王。别看年轻,手艺是真不错。”
周监理鼻子里“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径直走到变电箱前,打开了铁皮门,里面的线路排布顿时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下。
红、蓝、黄、绿,各色电线被绝缘胶带捆扎得整整齐齐,像一队等待检阅的士兵。
“看着是挺规整,”周监理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通电,满负荷试一下。”
刘老板赶紧冲王强使了个眼色。
王强深吸一口气,走到总闸前,用力合上。
工地上所有连接的设备——切割机、搅拌机、数十盏照明灯——瞬间同时启动,嗡嗡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周监理盯着变电箱上的电流表,指针稳定地指向一个数值。
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意外。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总闸旁边的漏电保护器猛地跳开,整个工地瞬间陷入死寂。
刘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
“再来。”周监理冷冷地说。
王强再次合上总闸,电流涌入,工地再次轰鸣。
但不到十秒,“啪”,又跳了。
工地上几个看热闹的工人开始窃窃私语。
刘老板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把工地原来的老电工从人群里拽了出来:“老张,你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老张头戴安全帽,围着变电箱转了两圈,又是检查接地线,又是用万用表测电阻,忙活了十几分钟,最后摇了摇头:“线路没问题,设备也没短路,邪了门了。”
周监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了一眼手表:“刘老板,你们这工期,就是被这些‘邪门’的事耽误的吧?半小时内解决不了,今天这验收就别想了,连带着你们上次的安全整改报告,我也得重新评估。”
这话一出,刘老板的脸都白了。
他狠狠瞪了王强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不是吹牛吗?
王强没理会任何人,他死死盯着那个不断跳闸的漏电保护器,脑子里飞速回想着孙建国那本手册上的内容。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但他浑然不觉。
他忽然蹲下身,从帆布工具包里掏出那本泛黄的《无线电维修基础手册》,借着刘老板手机屏幕的光,飞快地翻到“漏电保护原理及故障排查”那一章。
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电路图在他眼前跳动。
一个不起眼的批注,用蓝色圆珠笔写在页边空白处,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零火误反,地线微流,亦可触发高敏漏保。”
零火线反接!
他猛地站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拉下总闸,拿起绝缘螺丝刀,直接拆开了主进线盒。
一根蓝色线和一根棕色线并排接在端子上,看似毫无问题。
但他用手电筒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其中一根棕色火线的接入端,有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铜丝,因为剥线时操作不慎,微微翘起,几乎要触碰到旁边的接地线端子!
在满负荷大电流通过时,这微小的瑕疵会产生一个极微弱的感应电流到地线上,足以让灵敏的漏电保护器误判为漏电而跳闸!
“妈的,野路子害死人!”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之前的电工,还是在骂曾经只知道凭蛮力干活的自己。
他没有声张,只是拿出绝缘胶带,将那根裸露的铜丝仔仔细细地重新缠绕了几圈,然后将零线和火线的位置对调,重新拧紧了螺丝。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安静而利落。
“好了。”他站起身,擦了把汗。
“好了?”周监理一脸不信。
老电工老张也撇撇嘴,觉得这小子是在故弄玄虚。
王强没再说话,走到总闸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变电箱,像在看一个自己亲手接生的孩子。
然后,他猛地合上了闸。
嗡——
工地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沉稳而持续。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电流表的指针稳如磐石,那个该死的漏电保护器,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周监理脸上的冰霜终于融化了一丝,他死死盯着那稳住的电表,又低头看了看王强刚才操作的接线盒,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惊讶。
“行了。”他合上文件夹,对刘老板说,“验收合格。这个小伙子,留下。”说完,他转身走向那辆奥迪A6,拉开车门前,回头看了王强一眼,那眼神复杂,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出土、还带着泥土芬芳的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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