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出示证件,但制服肩上那枚低调的麦穗与齿轮交织的徽章,比任何钢印都更有分量。
那是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下属,一个极少公开露面的部门的标志。
为首的男人年约四十,眼神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陈景明一瞬间的惊愕,却又在他的平静中找不到任何可供切入的缝隙。
“陈景明先生?”他开口,声音没有温度,也没有敌意,像一段被精心处理过的音频,“我们有些技术性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
这不是逮捕,是问询。不是审判,是警告。
陈景明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
他没有去倒水,只是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像一棵扎根在水泥地里的树。
他知道,他们什么都查不到。
那台笔记本电脑在上传完所有数据后,硬盘已被他用军工级的标准彻底覆写,现在里面干净得像一片新雪。
“关于近日在部分公共网络及交通系统出现的‘信息污染’事件,”男人不紧不慢地踱步,目光扫过墙上那幅裱起来的、儿子画的麦田,“我们追踪到一个异常信号源,最后消失在你老家这片区域。你最近,回过乡下吗?”
“回过。”陈景明坦然回答,“给我父亲上坟。”
男人的目光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这个回答背后所蕴含的情感分量。
他身后的年轻人则打开一个平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流。
“我们知道你曾是‘神谕’项目的高级工程师,对数据架构有很深的理解。”男人继续道,“所以,我们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你认为,是什么样的技术,能够绕过‘行迹通’的防火墙,实现如此精准、且带有强烈情感倾向性的信息投放?”
这是一个陷阱。承认自己能想出方法,等于变相自首。
陈景明沉默了片刻,望向窗外那片熟悉的田埂。
“我不知道。”他缓缓说,“也许……技术本身没有情感,但使用技术的人有。或许,你们找错了方向。你们要找的不是一行代码,而是一种所有人都沉默太久了的,共鸣。”
男人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像在解读一段无法破译的加密文件。
最后,他收回目光,对着空气般说了一句:“打扰了。”
两人转身离去,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景明站在原地,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推开门,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楼道口斑驳的墙壁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粉笔,甚至是用蘸了水的指头,写满了一行行字迹。
那些字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力道。
是老孙的笔体。
“他们用算法丈量心跳/却忘了/每一下都是一个人活过。”
“你的痛/被标价为F/我的梦/因此不再打折。”
一些早起上班的邻居驻足观看,没有人去擦,甚至有人拿出手机,默默拍下照片。
陈景明心头猛地一震,他意识到,那晚他上传的《城市安魂曲》和原始数据,并非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它点燃的,是早已铺满城市角落的、干燥的薪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娟通过一个加密的妇联内部通讯软件发来的私信,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家庭紧急缓冲基金’的申请数量,在过去四十八小时内暴增三倍。另,昨晚有十七个社区的居民代表联名向市信访办递交申请,要求设立‘城市沉默者听证日’。”
陈景明解锁手机,屏幕上是他设置的那张干枯的野麦照片。
那株在水泥森林里顽强生长的植物,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
他对着它,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原来共感不止是听见……它还能让别人,也听见。”
同一时间,一辆黑色的奥迪A6L无声地停在“行迹通”总部大楼的地下车库。
赵晓舟坐在后座,面无表情。
他被临时停职,办公室已被清空,所有权限都被冻结。
他划开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他亲手折断的那把紫檀木戒尺的碎片,静静躺在碎纸机里。
头顶的骨传导耳机忽然自动激活,一段新的音频开始播放。
不是他熟悉的“城市情绪底噪”,而是一段段被剪辑拼接起来的、本应被永久删除的系统异常日志。
“用户,标签‘想跳轨’,连续出现七十二小时,已屏蔽。”
“用户,标签‘梦见麦地开花’,被判定为无效梦境数据,已清除。”
“用户,标签‘孩子问我为什么哭’,情感波动超出阈值,触发E级维稳预案……”
每一句,都清晰得如同在他耳边低语。
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系统故障。
这是阿哲留下的“幽灵进程”,一个无法被杀死的数字亡魂,它寄生在系统的最底层,专门搜集所有被“驯化计划”定义为“垃圾”的情感碎片,并在赵晓舟的最高权限被剥夺后,自动为他这个“造物主”循环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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