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的阴雨,将京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氤氲之中。皇史宬内,辛诚埋首于案前,面前摊开着钦天监送来的近十年天象记录,以及他根据“北冥星算”推演出的、可能与第三个预言相关的星位图。字符与星点在他眼中流转,构成繁复而冰冷的轨迹。
然而,他的心神却并非全然沉浸其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感,如同窗棂上凝结不散的水汽,萦绕在他与沈青棠之间。
自漕运码头事件后,沈青棠的表现堪称无可指摘。她依旧协助他整理卷宗,为他筛选有用的信息,甚至在辛诚就“雷火机关兽”能量核心提出新的猜想时,她能迅速找出相关的前朝工匠笔记作为佐证。她的行动高效而精准,左臂的伤势也似乎恢复得不错,不再影响日常动作。
但辛诚就是能感觉到那不同。
这是一种超越了语言和表情的感知,源于“无想心域”对周遭环境与人心绪波动的天然敏锐。他注意到,沈青棠为他奉茶时,会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在他与她讨论案情,尤其是涉及到“纸鸢”或前朝“夜不收”相关话题时,她的话会不自觉地变少,偶尔应答,也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谨慎,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权衡;更多的时候,她会陷入短暂的沉默,眼神放空,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那清丽的侧影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孤寂与沉重。
她像一张原本舒展的宣纸,被无形的力量揉皱,即便尽力抚平,那细微的褶皱却已无法消除。
辛诚没有急于询问。他知道,若她不愿说,追问只会让她将心扉关得更紧。他只是默默地观察,将她的每一个细微异常——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蹙痕,指尖无意识摩挲衣角的动作,比往日更轻微的叹息——都纳入心湖。
这日午后,雨势稍歇,灰白的天光透过高窗,映得室内一片清冷。沈青棠将一份刚誊抄好的、关于观星台建筑结构的摘要放在辛诚手边,轻声道:“这是从工部旧档中查到的,观星台基座下有前朝改建时留下的通风暗道,虽已废弃,但图纸标注或许有疏漏。”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辛诚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摘要,他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沈青棠脸上。他没有绕圈子,也没有用任何试探性的言语,而是直接而温和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青棠,这两日,你心中有事。”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青棠浑身几不可察地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嘴唇微张,却在对上辛诚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一切虚妄的眼睛时,将所有准备好的托辞都堵在了喉咙里。那双眼睛里没有质疑,没有逼迫,只有深沉的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辛诚没有给她编织谎言的机会,继续缓缓说道,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稳:“你在我面前,变得小心了。你的话语,你的动作,甚至你的沉默,都像是在度量。这不像你,也不该是我们之间应有的状态。”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们立下‘金石之约’时,曾说好彼此坦诚,福祸同当。这份契约,并非纸上空谈,它是我们在惊涛骇浪中能够彼此扶持的基石。它的分量,重逾千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温暖的烛火,试图驱散她眼中的阴霾:“我知道,你或许有自己的考量。或许是不愿让我分心,或许是想独自承担某些重负。但,真正的信任,不是在风平浪静时并肩而行,而是在暴风雨来袭时,依然能毫无保留地将后背交给对方,共同面对惊涛骇浪。”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隐瞒,或许源于善意,但它如同暗礁,会在我们毫无防备时,让我们脚下的船只搁浅破碎。任何困境,我们都应共同面对。猜忌与隔阂,远比外界的明枪暗箭更为致命。这,违背了我所秉持的‘诚’道,也绝非我们契约的本意。”
沈青棠怔怔地听着,看着他脸上那份毫无伪饰的坦诚与坚定,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担当,她连日来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强装的镇定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深藏的恐惧与无助。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顺着光滑的脸颊滚落下来。
“我……我不是想骗你……”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封被她藏得温热、几乎要被汗水浸透的匿名信,递到了辛诚面前。“我只是……只是怕连累你……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们威胁我……我怕你……”
她泣不成声,多日来的压抑、恐惧和挣扎,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辛诚没有立刻去接那封信,而是先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而微颤的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稳稳地包裹住她的不安。“怕我知道后,会为了护你周全,而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还是怕我这艘本就飘摇的船,再也载不动你这份沉重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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