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寒气顺着手臂爬上脊背,林羽却浑然不觉。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双眼睛,那双在黑暗中亮起,又瞬间隐没的写轮眼。
不是敌人。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积郁十年的迷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将手探入刺骨的井水,摸索着捞起那个被火舌舔舐过的残骸。
那是一盒磁带,外壳已融化变形,几乎看不出原样。
回到静听屋,林羽关上店门,拉下所有窗帘。
整个空间瞬间被黑暗与寂静吞噬,只剩下修复仪运作时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剥离烧焦的部分,将脆弱的磁带条一点点展平,送入修复仪的卡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炙烤着他的神经。
终于,伴随着一阵“嘶啦”的杂音,连接着修复仪的旧式显像管屏幕亮了。
画面抖动得厉害,充斥着雪花点。
但渐渐地,一个模糊的轮廓清晰起来。
那是木叶村宇智波一族祠堂的后巷,石墙上布满了青苔。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拿着一截白垩,吃力地在墙上画着什么。
林羽的呼吸骤然一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冰。
那个男孩,是他自己。
画面中的小林羽,神情专注而偏执,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一个复杂的符号,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是他童年最不堪回首的记忆,被族人视为“发疯”的开端,也是他与整个家族决裂的起点。
就在这时,镜头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是手持拍摄的人调整了站位。
画面的一角,阴影的深处,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伫立着。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穿着宇智波一族常见的高领衫,黑色的短发服帖地垂在额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墨色的眸子,只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墙边那个“发疯”的弟弟。
是鼬。
林羽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原来,在他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在最孤独、最绝望的角落里挣扎时,他的哥哥,一直都在。
就在不远处,用这样一种沉默的方式,记录下他所有的“疯言疯语”。
影像断断续续,切换了数个场景。
每一次,都是年幼的林羽在进行着那些不被理解的行为,而鼬,永远是那个隐在暗处的记录者。
画面的最后,是一段只有声音的录音。背景是风声和夜蝉的鸣叫。
“他说得没错。”
一个略显稚嫩,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响起,是少年时期的鼬。
短暂的沉默后,声音再度传来。
“我会记住这些话。”
“总有一天,会有人听。”
录音到此为止,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林羽坐在播放机前,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整整一日未动。
窗外的天光由明转暗,又从暗处透出熹微。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鼬这些年看似冷漠的疏远,看似对他的叛逆视而不见,实际上,却是以一种最笨拙、最沉重的方式,在保护他。
他那些被视为疯话的言论,那些关于“钟声”“遗忘”和“十三”的呓语,在鼬的磁带里,被郑重地标注为——预言。
甚至,可以想象,在那个决定宇智波一族命运的夜晚之前,鼬或许正是拿着这些他亲手记录下的、弟弟的“疯言疯语”,作为说服暗部高层的最后筹码,为木叶,也为他这个唯一的弟弟,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林羽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一声压抑至极的苦笑从指缝间溢出。
原来,他以为的孤军奋战,不过是一场被精心守护的独角戏。
那个为他存档真相的人,一直都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
午后的阳光,难得地穿透了木叶的浓雾。
林羽整理好情绪,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主动前往了位于边境的木叶教育署。
他递交了一份精心准备的“民间文化保护申请”,申请将流传于市井的《木叶夜话》系列故事,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抢救性保护。
申请材料中,附带了大量他多年来搜集的百姓口述资料和证据。
而在厚厚一叠文件的夹层里,他悄悄放入了那段修复后的童年影像的拷贝光盘,并在标签上写下:“佚名捐赠的珍贵历史影像”。
三天后,教育署的公告栏上,贴出了一张新的告示。
公告宣布,针对近期出现的“集体记忆偏差现象”及“特定语言的传播效应”,将正式立项展开调查。
项目负责人一栏,签着一个林羽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名字。
当晚,林羽回到静听屋,发现店门口静静地放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袋。
他提起来,很沉。
回到屋内打开,里面装满了磁带,一盘盘码放得整整齐齐。
那是他整个童年,所有“发疯”时期的录音原件,一盘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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