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渐渐慢了下来，张彬从浅寐中睁开眼，透过蒙尘的车窗向外望去。北京站的站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几个早起的工人在月台上忙碌着，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寻常。没有鲜花，没有锣鼓，甚至没有一条欢迎的横幅，只有寥寥数位穿着中山装的干部模样的人站在那儿，不时抬手看表。
列车彻底停稳，蒸汽机车头发出最后一声嘶鸣。张彬拎起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军用背包，随着人流走下火车。背包里装着他所有的行李：几件换洗衣服、一本笔记本、一枚用布仔细包好的军功章，以及一个印着“赠给最可爱的人”的搪瓷杯。
“是张彬同志吗？”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干部迎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辛苦了！部里派我们来接你。”
握手简短有力，没有多余的寒暄。张彬注意到这几个干部眼神中的敬意并非客套，而是真诚的。他们知道他从哪里回来，知道他所经历的是什么，但也默契地不去提及细节。
“谢谢组织关心。”张彬微微点头。
“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是先休息还是……”
“我想先回家。”张彬打断对方的话，目光越过站台，望向那片熟悉的灰墙绿瓦方向。
干部理解地点头，递过一个信封：“这是你的介绍信和安置材料，还有这个月的津贴。部里交代了，让你先安心休整，工作的事情不急。”
张彬接过信封，厚度超出他的预期。他没有推辞，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也是家里急需的。
告别接站的干部，他独自走出车站。阳光正好洒在长安街上，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行人匆匆，小贩叫卖。这种和平景象恍如隔世，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个月前，他还在炮火连天的坑道里抢救伤员，而现在，他却走在祖国首都平静的街道上。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选择乘车，而是迈开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九转不灭体】第二重的修为让他即便经过长途旅行也不显疲态，但他刻意放慢脚步，让自己重新适应这座城市的气息。
拐进熟悉的胡同，斑驳的砖墙、门口坐着唠嗑的大妈、追逐打闹的孩子，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走到那扇熟悉的红漆木门前，张彬停顿了一下，伸手推开。
“妈，我回来了。”
院子里，正在水龙头下洗菜的张母猛地抬头，手中的青菜掉进水盆，溅起一片水花。她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彬子？是彬子吗？”
“是我，妈。”张彬放下背包，走向母亲。
张母慌忙在围裙上擦干手，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瘦了，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听到动静，张父从屋里快步走出，手中还拿着份报纸。看到儿子，他脚步一顿，随即恢复平静，但眼中闪过的喜悦无法掩饰：“回来了？”
“爸，我回来了。”张彬看向父亲，发现他鬓角又添了几缕白发。
“姐姐呢？”张彬问道。
“你姐去年12月份出嫁了，就嫁到隔壁胡同的老李家。”张母抹着眼泪说，“那时候你还在部队，婚事办得简单。她现在在纺织厂上班，今天不是休息日，晚上就回来。”
家里显得有些空荡。张彬注意到墙角那张原本属于姐姐的床已经拆掉，换上了一张小桌子。战争改变了他，也改变了这个家。
晚饭时分，姐姐张娟果然急匆匆赶回来，见到弟弟，又是哭又是笑。餐桌上摆满了母亲精心准备的饭菜，虽然只是普通的白菜豆腐、一碟炒鸡蛋，还有难得一见的红烧肉，但却是张彬这两年多来吃过最温暖的一餐。
“你在部队……没受伤吧？”张母小心翼翼地问，眼睛不停在儿子身上扫视。
“没有，我好着呢。”张彬笑着给母亲夹了块肉，“我们部队是后勤单位，安全得很。”
他没有提及上甘岭的炮火，没有说起龙牙小队的任务，更没有透露自己那些九死一生的经历。在父母眼中，他只是一个平安归来的普通士兵，这就够了。
饭后，张彬拿出那个信封，推到母亲面前：“这是我这两年的津贴和补助，您收着，补贴家用。”
张母打开信封，看到里面厚厚一叠钱，吓了一跳：“这么多？”
“部队待遇好，我又没什么花销。”张彬轻描淡写地说。
张父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回来有什么打算？”
“组织上安排我去大学进修，先学习一段时间。”张彬说，“明天我就去报到。”
夜深人静，张彬躺在自己久违的小床上，久久无法入睡。他从背包里取出那枚用布包着的军功章，在月光下细细端详。铜质奖章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上面刻着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八个字沉甸甸的。
他想起了坑道里那些再也没能回来的战友，想起了自己亲手救治却又最终离世的伤员，想起了龙牙小队每一次惊险的出击。这些经历让他比同龄人成熟太多，也让他对“国家”和“责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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