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陶瓮被沈砚抱出来时,陈年老蜡的腥气混着灶灰味直往鼻腔里钻——那气味像陈年棺木里渗出的脂油,带着土腥与焦灼的余烬,一吸便黏在喉头。
月光斜切进停尸房,青砖地上浮着一层哑光,苏晚照蹲在石臼旁,指尖拨动骨粉,细碎的白屑簌簌落下,像雪落进枯井。
她没抬头,只将一截乌沉沉的蜡块推入臼中,低声说:“熔了它。”
沈砚盯着那蜡,纹路扭曲如锁链,边缘还沾着灶神牌位烧剩的金纸灰。
“这是……供蜡?”
“是替身。”她终于抬眼,目光冷得像刀锋刮过霜面,“要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预警未至,杀机已近。
月光斜切进停尸房,照得墙角青砖泛出冷霜,苏晚照蹲在石臼旁,指尖拨动骨粉,细碎的白屑簌簌落下,像雪落进枯井。
前日从义庄捡来的无主骸骨磨得极细,却还沾着半片未烧尽的黄纸,边缘焦卷如枯叶,她用指甲轻轻一挑,纸灰便打着旋坠入石臼,发出细微的“沙”声,仿佛谁在低语。
“要加多少血?”沈砚把蜡块扔进铜盆,火折子“刺啦”一声点着了炭炉,火星四溅,灼热的气流扑上脸颊,带着松脂燃烧的呛味。
他挽起袖子,腕间还留着昨夜熔晶核时烫出的水泡,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暗红,皮肉微微鼓起,触之如烧过的牛皮。
苏晚照将石臼推过去,骨粉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微光:“骨粉三份,蜡两份,我的血一份。”她指尖抵着腕脉,青铜小刀划开皮肤的瞬间,血珠串成一线,滴入铜盆时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漏夜的更漏。
血滴入熔蜡的刹那,腾起一缕腥甜的白烟,混着油脂焦香,令人胃部微缩。
沈砚盯着那抹红,喉结动了动:“您这是拿自己当药引?”
“药母要容器,”苏晚照攥紧渗血的手腕,血从指缝渗出,滴在地面发出“啪”的轻响,她另一只手捡起块碎蜡在掌心搓圆,温热的蜡油黏在皮肤上,又痒又烫,“我便给她个会喘气的陷阱。”她的声音轻,却像淬了冰,寒意顺着耳道直刺脑髓,“干扰晶核放心口,记忆孢子囊塞后颈——等她的魂丝钻进来,孢子就会把假记忆喂给她。”
沈砚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还带着炭炉的余温,却比苏晚照的血凉——那温度像深井壁的湿石,冷得渗人。
她没躲,只觉那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爬。
“要是孢子漏了……”
“漏了更好。”苏晚照抽回手,将混合好的蜡泥按在木模上。
模子是照着她的身形刻的,连后颈那道淡青的符线都雕得极细,指尖抚过时,能触到凹陷的刻痕,像命运的沟壑。
蜡泥温软如活肉,按压时微微回弹,仿佛真有呼吸。
月光移过窗棂时,假尸成型了。
沈砚用竹片刮去表面的气泡,动作轻缓,竹刃划过蜡面发出“沙沙”声,像春蚕食叶。
突然他“咦”了一声:“这符线……”他指着假尸后颈,那里的蜡泥泛着金,金粉在月光下流淌如液态星辰,“您用金粉描的?”
“数据锚点。”苏晚照用镊子夹起金粉,在符线纹路里填了最后一笔,镊尖与蜡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声,金粉嵌入纹路,如血脉贯通,“系统说,药母的魂丝是顺着这东西定位的。我加粗它,就是要让她觉得……”她的手指抚过假尸闭合的眼睑,触感温凉如真人皮肤,“猎物自己撞进网里。”
夜更深了。
停尸房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月光在假尸脸上铺了层银霜,冷得像覆了一层薄冰。
苏晚照退到梁上的阴影里,木梁粗糙的纹理硌着背脊,她听见自己心跳与更漏的节奏重叠。
沈砚把最后一撮基因标记撒进假尸经脉——那是从十二名“病秧子”受害者体内提取的,混合着共情系统的微光,粉末飘落时如星尘流泻,渗入蜡质经络的刹那,泛起幽蓝的涟漪,像有生命在脉动。
“伪生命信号……成了。”沈砚直起腰,额角挂着汗,湿意顺着鬓角滑下,在火光中闪着微光,“现在呢?”
“等。”苏晚照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梁木的震颤,“等那条蛇自己爬进洞。”
更漏敲过三更时,风里浮起一缕沉水香——幽深、冷冽,带着腐木与药渣的气息。
沈砚的耳朵动了动,那是哑医身上的味道,曾在他指尖残留过半日。
他摸向腰带内侧的锯齿铜针,指节捏得发白,铜针棱角硌进掌心,带来一丝痛感,却让他更清醒。
灰影从后窗翻进来时,假尸正安静地躺在停尸台上,月光映着它蜡质的脸,静得像沉入深水的尸体。
哑医的手指抚过假尸的后颈,金粉在他掌心蹭出一道亮痕,发出细微的“嚓”声。
他突然顿住,喉间发出含混的低吟,指甲猛地掐进假尸的后颈——那里的蜡泥裂开道缝,露出里面幽蓝的晶核,光如鬼火,一闪即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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