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炸雷仿佛贴着山顶滚过，震得洞内碎石簌簌而落。
瓢泼大雨如天河倒灌，在洞口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水帘，将山洞内外的世界彻底隔绝。
洞内，一盏用罐头和棉线做成的油灯，在狂风的倒灌下疯狂摇曳，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每个人的眼神里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那是希望与决绝交织的光。
林锋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台缴获的日制电台上。
这台冰冷的机器，此刻却承载着整个小队，乃至这片山区所有潜伏力量的命运。
它的金属外壳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面板上每一个旋钮都锃亮如新，仿佛一头随时准备咆哮的钢铁猛兽。
“我们不能用明码。”白兰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她纤细的手指正摩挲着一本手绘的《摩尔斯速查图》，上面的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湿气，“日军的侦测技术非常先进，只要我们发出标准明码超过三十秒，他们的测向站就能锁定我们的大致方位。到时候，迎接我们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炮火。”
她的话让洞内本就紧张的气氛又凝重了几分。
能发报，却不敢发，这比没有电台更让人憋屈。
林锋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他沉稳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难题。
“那就用暗语。”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稳住了众人的心神，“我们自己编一套，只有我们自己人能懂的密码。”
他略一思索，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就用菜名，简单直接。‘红烧肉’代表我们的主力部队，‘清蒸鱼’是负责佯攻的诱饵，‘醋溜白菜’是后勤补给，怎么样？”
这个想法让众人眼前一亮，简单粗暴，却又极其实用！
“林队长的办法虽好，却失之于简，容易被敌人找到规律。”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是周先生。
这位随队的老秀才，平时沉默寡言，此刻眼中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扶了扶鼻梁上用绳子绑着的圆片眼镜，缓缓道：“兵者，诡道也。密码之事，亦当如是。与其用直白的菜名，不如……用诗句？”
不等众人反应，他继续说道：“比如，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我们可以取其中意象，‘月落乌啼’可作撤退信号，‘江枫渔火’则为紧急集结。一句诗，便是一道军令，既风雅，又无迹可寻，敌人就算截获，也只会当成是寻常的文人电报，如何？”
洞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先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雷鸣般的叫好声轰然炸响！
“妙啊！周先生，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江枫渔火！这他娘的才叫文化人打仗！”
林锋的眼中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重重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东风”，就是将天线架设到山顶的最高处——鹰嘴崖。
“我去！”一个年轻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是小石头。
他抹了把脸，不等林锋开口，已经抓起身边的蓑衣和绳索。
暴雨如注，鹰嘴崖湿滑的岩壁几乎无法立足。
小石头整个人如同壁虎般贴在山体上，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刺骨的山风几乎要将他瘦弱的身躯吹下悬崖。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肆意流淌，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岩石和雨水中冻得发紫，几乎失去了知觉。
但他口中却低声念着林锋反复叮嘱的口诀：“高坡避树，接地防雷，八字缠绕，信号最强！”这不仅仅是技术要领，更是支撑他穿越这片死亡风雨的信念。
终于，在崖顶最高的一块孤石旁，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天线牢牢固定，并按照口诀做好了接地。
连接完成的那一刻，他虚脱地瘫倒在地，任由雨水冲刷。
返回的路上，一道闪电照亮了山路，小石头惊骇地发现，一处山坡因为暴雨发生了小规模的滑坡。
泥土和乱石之下，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军绿色铁箱一角。
他心中一动，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用军匕疯狂地刨开泥土。
当箱子被完整挖出并撬开时，小石头几乎要欢呼出声。
箱内，半箱子弹下，竟然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干燥电池！
正是电台急需的救命之物！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在雨幕中笑得像个孩子，喃喃自语：“林队说得对，仗打到哪儿，咱们的运气就跟到哪儿！”
午夜时分，山洞内落针可闻。
林锋亲自戴上耳机，修长而稳定的手指搭在了发报键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滴…滴滴…答…答答滴……”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在沉闷的雷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段由诗句和菜名混合加密的信息，化作无形的电波，刺破黑暗的雨幕，飞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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