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街角弥漫着黄昏的萧瑟,一只陈旧的酒葫芦从醉汉手中滑落,咕噜噜地滚到青石板路的缝隙间。紫红色的酒液汩汩流出,在斑驳的石板上蜿蜒流淌,将夕阳的余晖映照得格外刺目。浓郁的酒香在微凉的空气中扩散,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姬无常颓然地靠着斑驳的城墙坐着,身上那件破旧的囚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左边袖子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布满伤痕的手臂——新旧交错的鞭痕如同蛛网般密布,几处明显的烫伤疤痕泛着狰狞的紫红色,而手腕处则生着厚厚的茧子,那是经年累月戴着沉重铁链留下的印记。
他粗糙的手掌中捏着一块发硬的麦饼,边缘已经泛起霉斑。勉强咬下一口,粗糙的麦麸立刻刮得口腔生疼。他皱着眉头,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如同火蛇般钻入喉咙,烧得胃部阵阵抽搐,却怎么也浇不灭心头那团郁结的闷气。
啧,好酒量。
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打破了街角的沉寂,声音里带着北原女子特有的飒爽。姬无常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银甲红袍的年轻女子。她肩背一杆乌黑的长枪,鲜红的枪缨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簇跳动的火焰。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上,一双杏眼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正是北原辽国赫赫有名的耶律公主。她毫不避讳地俯身拾起地上的酒葫芦,仰头便是一大口,晶莹的酒液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落。果然是东洲特产的烧刀子,够劲!她豪迈地抹去唇边的酒渍,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姬无常的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沉默地低下头。他这样被废黜的太子,如今更是沦为人人唾弃的阶下囚,哪有资格与这般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女搭话?城墙的阴影渐渐拉长,将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在灰暗之中。
耶律燕轻轻挪动身子,紧挨着他坐了下来,身上银制的铠甲随着动作碰在石壁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越声响。她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轮廓,声音里透着几分怜惜:我听说了你的事情。顿了顿,又补充道,你那位父亲,还有那个所谓的好弟弟,当真是眼瞎心盲。
姬无常的手指骤然收紧,粗粝的麦饼在掌心被捏得粉碎,细碎的饼屑簌簌地从指间滑落。
等这场仗打完,随我回北原吧。耶律燕突然转过头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暮色中熠熠生辉,宛如草原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她的声音坚定有力,北原有广袤无垠的草原,任你策马奔腾;有醇厚的美酒,任你开怀畅饮。在那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不是废太子。有我耶律燕在,看谁敢给你半分难堪!
姬无常一时怔住,心头涌起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世人的冷眼相待,听惯了虚与委蛇的阿谀奉承,却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向他伸出援手。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北原公主,竟要给他一个可以栖身的归宿。
沉默良久,姬无常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郑重地递了过去。那是一支做工精美的凤簪,白玉质地温润如脂,上面雕刻着东原特有的凤凰纹饰——这是他母亲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件遗物。
拿着。姬无常的嗓音沙哑得厉害,权当是...谢礼。
耶律燕接过凤簪,只见簪身在夕阳余晖中流转着柔和的光晕。她展颜一笑,英气逼人的面容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这可是你说的,到了北原可不许反悔。
姬无常低低地了一声,又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奇怪的是,这次喉间的灼烧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破了宁静。只见一个身着素白单衣的年轻人踉踉跄跄地奔来,他的步履虚浮不稳,显然是受了重伤。那年轻人的发髻早已散乱,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脸上布满斑驳的血迹与尘土,身上的衣衫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面纵横交错着道道鞭痕和明显的烫伤印记。
主...主子...
那人一见到姬无常的身影,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焕发出光彩。他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却始终紧紧护着怀中的一个包袱。那包袱用粗布整整包裹了七八层,尽管他自己满身是伤,可包袱却纤尘不染,连一个污点都找不到。
姬无常的瞳孔猛然紧缩,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这是小姬奴,他幼时的伴读太监。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当年他被废黜时,这孩子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哭喊着要跟他一起进天牢,结果被他狠狠一脚踹开,还厉声呵斥滚远点,别跟着我送死。如今想来,那刻薄的话语里,藏着多少不忍与心疼。
你怎么来了?姬无常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伸手想要搀扶这个昔日的小太监,却在触及对方后背时感受到了惊人的热度——那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你的伤...
奴...奴才不疼的。小姬奴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与泪水交错,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他颤巍巍地解开那个视若珍宝的包袱,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当最后一层布被揭开时,一件明黄色的太子袍赫然呈现——虽然岁月让金线绣制的龙纹略显褪色,却依旧透着不容亵渎的威严。主子...您不能穿那囚服上战场...这是您的衣服,奴才从宗人府偷出来的...他们打我,用烙铁烫我,我都没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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