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被粗暴推开时,天光尚未大亮。
两名粗使婆子面无表情地架起苏清辞,拖着她穿过潮湿的庭院。一夜冷雨过后,青石板路上积着水洼,倒映着灰蒙的天空和她苍白的面容。
前厅里,烛火通明。
柳氏端坐主位,身着绛紫色绣金缠枝纹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苏婉柔坐在下首,端着汝窑茶盏,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两侧站着垂手低目的丫鬟婆子,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跪下!”婆子在她膝窝一踹,苏清辞踉跄跪地,冰冷的地面激得她浑身一颤。
柳氏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眼皮未抬:“一夜过去了,绣品在哪儿?”
苏清辞抬起头,嗓音因寒冷和干渴而沙哑,却清晰:“绣品已被拆卖,母亲心知肚明,何必再问?”
柳氏动作一顿,抬眼看来,目光如淬冰的针:“看来你是铁了心要狡辩到底了?”
“女儿不敢。”苏清辞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毫不避让,“只是女儿昨夜亲耳听见丫鬟小翠承认,是她拆卖了绣品。母亲若不信,可唤她来对质。”
柳氏嗤笑一声:“小翠?她昨日已告假回乡探亲,如今不在府中。”
苏清辞心下一沉,人证竟被提前送走了。好快的手脚,好狠的手段。
苏婉柔放下茶盏,声音柔婉,却字字带刺:“妹妹,事实俱在,你还是认了吧。若肯老实交代绣品卖去了何处,母亲仁善,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苏清辞转向她,忽然问:“姐姐那幅‘鸾凤和鸣’绣屏,可是双面异色绣?尤其那鸾鸟的眼睛,一面金瞳,一面赤瞳,且左眼曾因绣线断裂,用‘藏针法’修补过——是也不是?”
苏婉柔一愣,脱口而出:“你怎知……”她猛地收声,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柳氏。
柳氏眼底掠过一丝惊疑,随即压下,冷声道:“即便你知道这些细节,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是你偷窃时仔细翻看过罢了。”
苏清辞迎着她审视的目光,缓缓道:“女儿不仅知道,还能绣出来。”
厅中霎时一静,针落可闻。
几秒后,苏婉柔率先嗤笑出声:“妹妹,你莫不是吓疯了?那绣屏是江南十位绣娘耗时半年所成,岂是你说绣就能绣出来的?真是天大的笑话!”
柳氏眯起眼,打量着她:“你说你能绣?”
“是。”苏清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若我能绣出一模一样的‘鸾凤和鸣’,便证明我确有这份技艺,又何须行窃?若我绣不出,母亲再治我的罪不迟。”
“给你多久?”
“三日。”
苏婉柔急道:“母亲!不可听她胡言!她分明是想拖延时间!”
柳氏抬手止住她,盯着苏清辞看了半晌。她自然不信这庶女有这等本事,但若直接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不容人辩白。昨日宫中突然传旨,侯爷一夜未归,朝中局势不明,此刻府内不宜闹出太大动静。
不如就给她三日。横竖她也翻不出天去。
“好。”柳氏缓缓开口,带着施舍般的语气,“我便给你三日。但这三日,你不得离开绣房一步,所需物料皆由府中提供,我会派人看守。你若私下夹带,或是寻求外援,便是作弊,立时处死。”
“女儿遵命。”
侯府的绣房宽敞却陈旧,空气中弥漫着丝线、染料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窗棂糊的桑皮纸有些破损,漏进几缕微光。
门在身后合上,落锁声清脆而冰冷。
苏清辞走到巨大的绣架前,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光滑的缎面。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的命。
原主的记忆碎片融合着她自身的专业知识,那幅“鸾凤和鸣”的细节在脑中逐渐清晰——复杂的套色、精细的针脚、尤其是那双蕴含“双面异色绣”绝技和“藏针法”修补的鸾鸟眼睛。
这在这个时代堪称顶尖工艺,但对曾亲手复原过无数失传绣技的她而言,并非不可逾越的高峰。
关键在于时间。三日,太短。
她铺开府中提供的素白锦缎,手感细腻,是上好的锦缎。绣线颜色也算齐全,但品质参差不齐,许多颜色并非她所需。
她需要重新调色、捻线。
第一日,她沉浸在色彩的海洋里。对照着脑中的图样,将现有的茜红、鹅黄、石青、墨黑等基础色线,通过反复浸染、晾晒、勾兑,调配出更接近原作的深浅层次。手指被染料染得斑驳,眼底因过度专注而布满血丝。
看守的婆子按时送来粗陋的饭食,眼神鄙夷,仿佛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疯子。
第二日,她开始勾勒绣样。炭笔细线在缎面上游走,鸾凤的轮廓逐渐显现。随后是铺底针,以“套针”和“抢针”初步奠定羽翼的层次与走向。针尖起落,丝线穿梭,时间在指尖飞速流逝。
窗外日升又落,她几乎未曾合眼。肩膀酸痛,指尖被针扎破数次,渗出的血珠染红丝线,她便就着那血色,绣入凤凰的冠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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