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午后,她开始攻克最难的部分——鸾鸟的眼睛。
金线与赤线需在正反两面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瞳色,且不能透底,不能错位。这要求绣娘对针脚、力度和丝线光泽的掌控达到极致。
她选用比原线更细的苏杭真丝线,劈丝分缕,屏息凝神。针尖如笔,细过发丝,在缎面的经纬间精准穿梭。一面金芒流转,一面赤焰灼灼。
最后,是左眼那处“藏针法”修补。她选用稍细的同色系丝线,以近乎无痕的“接针”技巧,将修补痕迹完美隐藏在羽毛的纹理走向之中。
当最后一针埋入缎背,用剪刀小心剪断线头时,窗外已是第三日的黄昏。夕阳的金辉透过破旧的窗纸,恰好落在鸾鸟的眼睛上。
刹那间,流光溢彩,瞳眸宛若活了过来,威严与柔情交织,栩栩如生。
苏清辞放下针,缓缓直起几乎僵硬的腰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成了。
锁链响动,门被推开。
柳氏带着苏婉柔以及一众仆妇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等待收网的不耐。
“三日已到。”柳氏语气淡漠,“绣品在哪儿?若绣不出,或是滥竽充数,你知道后果。”
苏清辞侧身让开,声音因疲惫而低哑,却异常平静:“请母亲过目。”
柳氏漫不经心地瞥向绣架,目光触及那幅绣屏的瞬间,整个人骤然定住。
苏婉柔好奇凑上前,只一眼,便失声惊呼:“这……这不可能!”
绣架之上,鸾凤和鸣,翩然欲飞。羽翼色彩斑斓,层次分明,光华流转。最惊人的是那双鸾目,一面金光熠熠,一面赤色灼灼,灵动逼人,竟比她们记忆中原作的那幅,更多了几分神韵!
柳氏猛地上前两步,几乎扑到绣架前,手指颤抖着抚上绣面,仔细查验针脚、配色、尤其是那处她知道的修补点……
越看,越是心惊。
这何止是像?这简直是青出于蓝!无论是针法的细腻程度,还是色彩的过渡融合,乃至那处“藏针”的巧妙,都远超她的预料!
她霍然抬头,死死盯住苏清辞:“你……你当真只用了三日?这些丝线……都是府中所供?”
“是。”苏清辞垂眸,“物料皆由母亲提供,女儿未曾踏出此门半步。”
柳氏脸色变幻不定,惊疑、恼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交织闪过。她原本笃定的计划,被这不可思议的现实狠狠击碎。
苏婉柔脸色煞白,兀自强辩:“母亲!谁知她是不是早就偷偷仿造过?或许……或许原品就是她仿造了才卖掉的!”
苏清辞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苏婉柔:“姐姐若仍不信,可仔细查验鸾鸟左眼。原品修补过的痕迹,女儿依样还原了。府中老绣娘应有人曾见过原品,可请来一验。”
柳氏使了个眼色,一个婆子快步出去,很快请来了府中绣艺最精的常嬷嬷。
常嬷嬷年过半百,眼神却极毒。她凑近绣屏,尤其是左眼处,细细查看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越看神色越是惊异凝重。
最终,她退后两步,对着柳氏恭敬道:“回夫人,二小姐……二小姐所言不虚。这处‘藏针’的手法,老奴只在当年江南来的那位大家手中见过,极其隐秘,非顶尖绣娘不能识,更不能绣。这……这确实是还原了。”
厅内鸦雀无声。
所有下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苏清辞的目光彻底变了,从之前的鄙夷同情,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柳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事已至此,众目睽睽,她若再强行治罪,不仅难以服众,传出去更会损了侯府和她自己的名声。
她极力压下翻涌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温和表情:“看来……看来此事确有误会。既然你有如此技艺,自然无需行窃。罢了,此事就此作罢。”
苏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行礼:“谢母亲明察。”
柳氏看着眼前低眉顺眼,却让她栽了个大跟头的庶女,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她一刻也不想再多看这张脸。
“折腾了几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她挥挥手,语气疲惫而不耐,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苏清辞却并未立刻退下。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面色铁青的苏婉柔,最后落在柳氏强压愠怒的脸上,缓声道:
“母亲,女儿尚有一事不明。”
“还有何事?”
“女儿既已自证清白,那诬陷我偷窃、逼我几近自尽之人……又当如何论处?”
话音落下,柳氏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苏婉柔更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慌乱。
柳氏盯着苏清辞,目光阴冷如毒蛇。
她竟敢……竟敢反将一军?
厅内刚刚缓和的气氛,骤然再次紧绷至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氏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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