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绞从黑市追回的、散发着奇异辛辣气味的劣等丝线,如同冰冷的火种,在苏清辞手中灼灼燃烧。这是撕开柳家伪装的利刃,但仅凭这些零散的线头,尚不足以给予那个盘踞江南多年的庞然大物致命一击。她需要更确凿、更无法抵赖的铁证——直接来自柳家工坊核心的、证明其系统性造假的证据。
然而,柳家历经风波,此刻必然戒备森严,尤其是其核心工坊区域,外人绝难靠近。派旁人前去,风险极大且未必能成功。苏清辞深知,有些险,必须亲自去冒。
“我要去江南。”她平静地对萧惊寒派来联络的墨离说道。
墨离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并未立刻反对,只是道:“柳万山经此前诸事,已成惊弓之鸟,其祖宅与核心工坊如今守卫堪比铁桶,尤其是涉及贡品生产的‘天工苑’,更是外人绝难踏入半步。姑娘此行,无异于深入虎穴。”
“正因其已成惊弓之鸟,才会更容易露出破绽。”苏清辞目光沉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外人难入,但若是招募的短工、送料的杂役呢?柳家产业庞大,每日进出人员繁杂,必有可乘之机。我需要你的人,为我制造一个身份,一个机会。”
墨离凝视她片刻,见她意志坚决,便不再多言,只道:“王爷已有吩咐,江南之事,全力配合姑娘。身份与路线,三日内备妥。但请姑娘切记,无论事成与否,安全第一。”
三日后,一份详细的计划与一套全新的身份文牒送到了苏清辞手中。她将化身一名投亲不着、急需找活计的北方绣女“翠兰”,通过萧惊寒暗中控制的一名小货商推荐,进入柳家外围一处较大的普通绣庄做临时短工。而真正的目标,是毗邻那处绣庄、守卫森严的“天工苑”。
临行前,苏清辞将绣坊事务郑重托付给周娘子和芸娘,只含糊说有批重要江南丝线需亲自验看。她深知此行凶险,甚至悄悄留下了一封书信,交代了若自己未能归来之后的事宜。
一路南下,舟车劳顿。越接近江南柳家势力范围,空气中那种无形的、被监控的压力便越发明显。码头、客栈、甚至路边的茶摊,似乎都藏着无数双眼睛。
按照计划,苏清辞——如今的“翠兰”,顺利进入了那家名为“锦华庄”的柳家外围绣庄。这里气氛压抑,管事苛刻,工钱微薄,与清辞绣坊的氛围天差地别。她收敛起所有锋芒,表现得木讷勤恳,只是埋头干活,暗中却仔细观察着一切。
她很快发现,每隔两日,便会有专门的车队从“天工苑”方向而来,将一些标注着特殊符号的货箱送入“锦华庄”的库房,又匆匆离去。而那些货箱,最终又会由另一批人接手运走,方向似乎是……码头?
更让她注意的是,每次那车队来过之后,库房附近总会弥漫开一股极淡的、被她牢牢记在心里的奇异辛辣气味!
机会就在这些货箱上!
她设法接近了一个负责看守库房的老苍头,借着送水的机会,用带着北方口音的怯生话语,小心翼翼地套话。几块酥饼、几句关于北方家乡的闲聊,渐渐让老苍头放下了戒心。
“唉,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老苍头几杯黄汤下肚,话多了起来,指着库房角落里几个还没来得及运走的、散发着轻微气味的空箱子,嘟囔着,“从‘天工苑’拉来的次等货……泡过药水,弄得光鲜点,再装上好箱子,就变成贡品送上京啦……造孽哦……”
果然!“天工苑”就是造假的核心!
“可……可这要是被发现了……”苏清辞故作害怕地问。
“发现?”老苍头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谁敢查?上面都打点好了!再说了,那药水池子都在地底下,门口守得跟铁桶似的,外人根本进不去!听说里头记录得清清楚楚,哪批料用了多少药,什么时候送的宫……那可是要命的账本哦……”
地下药水池!记录账本!
苏清辞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铁证!
然而,如何进入那守卫森严的“天工苑”地下区域?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一个意外发生了。一名负责给“天工苑”送饭食的婆子突然病倒,急需临时找个人顶替一天。
机会来了!
在墨离暗中安排的人手运作下,“手脚麻利”、“背景干净”的临时工“翠兰”,被管事随意点中,接下了这份临时差事。
次日清晨,苏清辞换上一身粗布衣裳,提着沉重的食盒,低着头,跟在一名沉默的护卫身后,走向那座笼罩在朦胧晨雾中、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天工苑”。
高墙、铁门、森严的守卫、冰冷的眼神……每过一道关卡,她的心都悬高一寸。她努力模仿着其他杂役畏缩的样子,不敢左右张望。
进入苑内,空气中那股辛辣药水的气味更加浓郁刺鼻。她被引着穿过复杂的廊道,一路向下,走向地底。越往下走,守卫越少,但气氛却越发压抑,只有沉闷的水流声和某种机械的轰鸣声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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