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的那场交锋,最终以拉美西斯面沉如水地宣布“此事稍后再议”而告终。
那个胖官员躬身告退时,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忠心耿耿、为您分忧”的表情,但苏沫分明看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嘴角勾起了一抹胜利的、油腻的微笑。
回到那间属于拉美西斯个人的、更为私密也更为森严的书房后,年轻法老身上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与威严,终于轰然碎裂。
“砰!”
一只沉重的雪花石膏杯,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清冽的葡萄酒混合着石膏的碎片,在地板上流淌开来,如同绽开一朵暗红色的、绝望的花。
“阿赫摩斯!”
拉美西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英俊的面孔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几乎要将整个房间都点燃的怒火。
“他这是在向我宣战!用一群卑劣的、只会摇唇鼓舌的蛀虫!”
卫队长卡恩单膝跪地,脸上同样是压抑不住的怒容和愤慨。
“陛下!那个叫梅赫的胖子,不过是阿赫摩斯养的一条狗!请允许我,现在就去把他的舌头割下来,我看他还怎么用那些繁琐的规章来搪塞您!”卡恩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戾的杀气,他显然更习惯用刀剑来解决问题。
拉美西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雄狮。他身上的怒气几乎凝为实质,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而稀薄。
“割下他的舌头?”拉美西斯冷笑一声,怒火中却带着一丝清醒的克制,“然后呢?阿赫摩斯会立刻哭诉到父王面前,说我残害忠良、无视法度!他会发动他手下所有的人,在元老院、在祭司团里,攻讦我行事暴虐,不堪为君!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卡恩咬着牙,一拳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那就直接将他撤换!粮食发放的权力,我们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撤换?”拉美西斯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梅赫主管王室工程的粮草调配,已经快十年了。他的账目做得天衣无缝,平日里勤勤恳恳,没有任何差错。我用什么理由去撤换一个‘没有过错’的官员?就因为他‘严格遵守规定’吗?这同样会授人以柄!”
他们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对方用“规则”作为武器,将他们困在了原地。他们想要反击,却发现自己同样被“规则”束缚住了手脚,任何过激的举动,都可能引来更猛烈的反噬。
书房里,陷入了比议事厅中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沫像个隐形人一样,缩在房间最角落的阴影里。她大气都不敢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这两头暴怒的狮子迁怒。
她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无意中窥见了古埃及最高权力核心的一场激烈内斗。
拉美西斯的愤怒和卡恩的冲动,她都能理解。但作为一个在职场里摸爬滚打过好几年的“社畜”,她更明白,纯粹的愤怒和暴力,在面对这种“程序性”的阴谋时,是最无力的。
就像你想投诉某个态度恶劣的客服,对方却能把免责条款背得滚瓜烂熟,你气得半死,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看着烦躁地揉着眉心的拉美西斯,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找死的冲动。
她想开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疯了吗?苏沫!这是什么场合?这是法老的书房!这是在讨论国家层面的权力斗争!你一个来历不明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插嘴?万一说错了话,惹怒了正在气头上的拉美西斯,他一怒之下把自己拖出去喂鳄鱼怎么办?
理智的小人疯狂地在她脑中敲着警钟。
可是……
她看着拉美西斯那张在光影下显得有些疲惫的侧脸,看着他那紧锁的眉头,心中那股冲动却像一棵被压在石头下的野草,顽强地、执拗地想要钻出来。
她并非是想出风头,更不是想帮他。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们好像都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她没有他们的身份束缚,没有他们的历史包袱,也没有他们那种根深蒂固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思维定式。
旁观者清。
也许,一个最简单、最质朴的问题,就能捅破那层看似坚固的窗户纸。
赌一把?
苏沫的心脏砰砰狂跳,她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最终,那股莫名的冲动,战胜了求生的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从阴影里站了起来,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拉美西斯和卡恩的目光,瞬间像两道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她。那目光中充满了被打扰的愠怒和不耐。
苏沫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几乎要当场跪下去,把刚才的冲动给憋回去。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怯怯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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