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的史诗,在这一刻迎来了最为恢弘激昂的乐章。
底比斯,这座不朽的城市,此刻已化作一座巨大的、活生生的祭祀场。河畔的广袤祭坛之上,数万信徒的吟诵声汇聚成一股撼动天地的洪流,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承载着古老神明的旨意,以及对即将到来的丰收季最狂热的期盼。西斯特拉姆摇铃那清脆、急促的声响,如同夏日骤雨般密集落下,与鼓点沉闷而富有力量的皮鼓声交织,共同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房,将情绪推向了狂热的顶点。
高耸的祭坛之上,众神之子的威仪尽显。法老塞提一世,他的面容早已凝固成比卡纳克神庙最坚硬的花岗岩还要肃穆的模样。他高举双臂,仿佛要拥抱那奔流不息的尼罗河,要迎接那普照万物的太阳神拉。他的眼神中,是作为神之子最纯粹的虔诚,以及对整个埃及未来的庄严承诺。而他身后的王储拉美西斯,也收敛了所有平日里惯有的不羁与锐气。那张本该属于年轻俊彦的脸庞,此刻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庄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却又庞大至极的信仰之力,正如同实质般在这片土地上汇聚、流淌,那股力量太过磅礴,甚至让他的身体都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一切都近乎完美。每一个祭祀的流程,都如同千年之前古籍所记载的那般,一丝不苟,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的偏差,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民众的情绪,早已被这神圣而庄严的仪式点燃。他们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泪光,他们坚信,在这样一场堪称完美的祭典之后,伟大的尼罗河之神哈皮,以及万能的太阳神拉,必将倾泻下无尽的恩典,让来年的谷仓如山般堆积,让埃及的荣光,如同太阳般永恒不灭。
大祭司梅杰杜,他以那如洪钟大吕般苍老而充满穿透力的声音,引领着整个祭典的节奏。此刻,他正要宣布将阿匹斯的后裔——那头被视为神明化身的神圣祭品,献祭给孕育万物的尼罗河。
“将阿匹斯的后裔,纯洁的祭品,牵上来!”梅杰杜的命令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整个祭祀广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名体格最为健壮的祭司,合力牵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神牛,缓缓走向祭坛。这头神牛,浑身乌黑得如同最纯净的黑曜石,光滑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烁着绸缎般的光泽。唯有额前,一处完美的、如同神只亲手描绘的白色三角形斑纹,以及背上那形状酷似秃鹫展翅的独特印记,表明了它正是神牛阿匹斯的圣洁后裔。它头戴华丽的金饰,牛角之间,更是镶嵌着代表太阳神拉的金色圆盘,每一步都走得那样沉稳,那样充满神性的威严。它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顺而平和,充满了与生俱来的神圣光辉。
围观的民众,在此刻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欢呼。他们高喊着阿蒙神的名字,呼唤着法老的名字,将对神明的崇敬与对法老的忠诚,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然而,就在这气氛最为热烈,仪式即将圆满落下的关键时刻——
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刺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与和谐。
那头原本温顺得如同羔羊的神牛,在距离祭坛仅剩数步之遥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它那硕大的头颅猛地扬起,鼻孔中喷出了两道粗重的、充满了惊恐与不安的气流。曾经平和如湖水般的眼眸,刹那间被疯狂的血丝所覆盖,变得赤红如狱火。
“哞——!”
一声凄厉、狂躁、仿佛要撕裂整个世界的嘶鸣,如同最不和谐的音符,猛地划破了现场激昂的音乐与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吟诵声。那声音是如此的绝望,如此的狂乱,以至于让人怀疑,这是否还是来自人间的声音。
“稳住它!该死的!快稳住它!”一名牵着缰绳的祭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高高贲起,勒出了深深的血痕,试图控制住这头突然发狂的圣兽。
但一切都已徒劳。
神牛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厉鬼,它疯狂地甩动着巨大的头颅,沉重的金色饰物被撞得叮当作响,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下一秒,它便用那强壮得如同铁柱般的后蹄,疯狂地刨击着坚硬的石板地面。坚固的石板被它踏得火星四溅,仿佛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紧接着,它猛地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带着无可匹敌的蛮力,狠狠地将那两名试图控制它的祭司,如同丢弃的破布娃娃般,重重地甩飞了出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尘土飞扬,两名祭司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现场的音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掐断,戛然而止。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吟诵声,也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剪刀瞬间剪断,变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数万双原本充满狂热的眼睛,此刻都惊恐地、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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