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整个底比斯,都还沉浸在战胜瘟疫、劫后余生的狂欢之中时,阿蒙神庙,却显得,异常的寂静。
庆典的喧嚣,被高大厚重的塔门,彻底地,隔绝在了外面。阳光,穿过廊柱林立的庭院,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投下了一道道泾渭分明的、长长的阴影,将整个空间,切割成光与暗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千年不变的、混杂着没药与纸莎草的干燥气息,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庄严,肃穆,恒久不变。
然而,对于大祭司梅杰杜而言,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他独自一人,缓缓地,行走在空旷幽深的神殿之内。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一个孤独的灵魂,在叩问着一段被封存的、古老的时光。
他没有去看那些高大神圣的神像,而是停在了,一幅描绘着医疗场景的、巨大的彩色壁画之前。
这幅壁画,他从小,看到老。他曾经,带着无比的虔敬与自豪,向一代又一代的年轻祭司,解读着壁画上的每一个细节——祭司医师,如何将捣碎的草药,敷在病人的额头;大祭司,如何高举着权杖,向女神塞赫美特,诵读着古老的祈祷文;病人的家属,如何虔诚地,匍匐在地,献上丰厚的祭品……
这,是传承了上千年的、神圣的医疗仪式。是他,穷尽了一生,去学习,去扞卫,去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
可现在,当他再一次,站在这幅壁画前时,心中,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迷惘与苍白。
他想起了,隔离区里,那些在他们最虔诚的祈祷声中,依旧一个个冰冷下去的、被抽干了水分的身体。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用最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一点蒜泥、一点盐和蜜,就将数百人,从死神手中,硬生生拽回来的、不可思议的画面。
鲜明的、残酷的对比,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凿子,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凿击着他那早已僵化的、固若金汤的信仰基石。
“难道……我们一直以来,都错了吗?”
他伸出那只布满了老年斑的、干枯的手,缓缓地,抚摸着壁画上,那冰冷的、光滑的石壁。指尖传来的,是亘古不变的寒意,一如,他此刻内心的孤独。
他喃喃自语,那声音,嘶哑而空洞,仿佛不是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而是来自于,他那正在经历着剧烈震荡的、迷惘的灵魂。
“我们,日复一日地,在这里,诵读着那些早已泛黄的纸莎草卷上的经文;我们,一丝不苟地,遵循着古老的法典,举行着最繁复的仪式……难道,这一切,都仅仅是……形式吗?”
“真正的神意,难道,并不在那一行行神圣的象形文字里,也不在那一味味珍贵的草药之中?”
“它……它,体现在,那最终的、能够让生命,得以延续下去的‘结果’之中?”
他缓缓地,转过身,空洞的目光,投向了神殿之外,那片被阳光照耀得,无比明亮的现实世界。
那个女人……
那个来自异域的、神秘的女人……
她,不懂得,如何向奥西里斯祈祷;她,不认识,神庙药典里的任何一种神圣草药;她,甚至,连最基本的祭祀礼仪,都一窍不通。
她,不懂我们的神。
可是……
“她,却比我们这些,终日侍奉在神明脚下的仆人……更懂,神的慈悲?”
当这个念头,如同最可怕的异-端邪说一般,从他脑海深处的、某个早已被禁锢的角落里,破土而出时,梅杰杜的身体,猛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孤独。
几天后,王宫的图书馆里。
这里,是整个上下埃及,知识与智慧的汇集之地。一排排由雪松木制成的、高大的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数以万计的、珍贵的纸莎草卷轴。空气中,飘浮着一股独属于知识的、陈旧而安宁的气息。
苏沫,正坐在一张靠窗的书桌前,借着明亮的日光,专注地,翻阅着一卷,关于草药辨识与使用的古老医典。
她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将她脑海里那些现代的、成体系的医学知识,与这个时代,古埃及人已有的、零散的医疗体系,进行一次艰难的、却又必须的“嫁接”。她需要找到一种,能够让自己的知识,在这个世界里,“合法”存在的理论基础。
她看得,非常认真。以至于,当一个高大而苍老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并且,在那里,已经静立了许久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
苏沫缓缓地,抬起头,转过身。
当她看到,来人,竟然是那位,在不久之前,还与自己,针锋相对、势同水火的大祭司梅杰杜时,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梅杰杜,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苏沫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眼神,看着她,以及她面前,那摊开的纸莎草医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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