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色龙影如同它出现时一般突兀，在一阵无声荡漾的空间涟漪中，缓缓消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动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仿佛刚才轻描淡写按死玄狼王、震慑全场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集体幻觉。
然而，它消失之后，原地并非空无一物。
一道身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依旧是青澜。
却又不再是之前那庞大狰狞、令人望而生畏的妖龙之躯。
他化作了人形。
一袭毫无杂色的墨黑长袍，衣料不知是何物织就，仿佛将最深沉的夜色裁剪披挂于身，边缘以极细的暗金丝线勾勒出简约而古老的龙纹，随着他周身无形的气息流动，那些纹路仿佛活物般微微闪烁。
墨黑的长发并未束起，随意披散在肩头，发丝间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未曾完全散去的黑色火屑。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不再是属于妖龙的、冰冷暴戾的暗金竖瞳。
而是化为了纯粹的人形眼眸。
可那瞳仁，却是如同熔化的黄金般璀璨、耀眼，又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与威严。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仿佛灵魂都要被那金色的光芒灼伤、洞穿。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刻意散发威压，甚至比原形时“小”了无数倍。
可整个葬风岭，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黑色龙影降临是更加死寂、更加令人窒息的氛围中。
如果说之前的妖龙形态，是力量外显的狂暴与凶戾，那么此刻人形态的青澜，就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的、深不见底的恐怖。
他仅仅是存在，就仿佛抽空了周围所有的光线与声音，成为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连天空那道巨大的深渊裂痕，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黯淡了几分。
残余的玄狼族战士们，早已没了之前的凶悍。狼王被秒杀，这尊煞神又以一种更加令人胆寒的姿态出现，它们那被魔气侵蚀的脑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绝对的恐惧，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联军的修仙者和妖族们，也同样大气不敢出。清虚子握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活了几百年，从未感受过如此令人绝望的气息，这已经超出了他对“强大”的认知范畴。
胡月紧紧靠在灼璃身边，牙齿都有些打颤，小声嘀咕：“我……我去……这孽徒……现在是变成什么玩意儿了？人形比原形还吓人……”
而灼璃。
在所有或恐惧、或敬畏、或呆滞的目光中，唯有她，依旧站立着，如同风雪中一枝孤绝的红梅。
她的目光，自那道身影出现后，便再也没有移开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冰封的壁垒，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黑衣，金瞳。
陌生，又熟悉。
这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眼神清澈、会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
也不是深渊里那头被恨意与痛苦充斥、疯狂而暴戾的妖龙。
这是一种……更加彻底的蜕变，一种将所有的痛苦、恨意、执念、力量，都淬炼、沉淀、收敛到极致后，所呈现出的……冰冷的完美。
他变得更加危险，也更加……遥不可及。
青澜那金色的瞳孔，淡漠地扫过匍匐的魔物，扫过惊惧的联军，最终，落在了灼璃身上。
没有恨意滔天，没有情绪激动。
甚至比刚才那黑色龙影的目光，还要淡漠。
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然而，正是这种极致的淡漠，却让灼璃感觉到一种比被利剑穿心更甚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真的，不再是她的澜儿了。
那个会因为她一句夸奖而偷偷开心，会因为她的伤而红了眼眶，会固执地守在她身边，哪怕被她亲手打入深渊时，眼中也残留着破碎光亮的少年……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气息强大到令人窒息，眼神冰冷到亘古不化的……魔龙君主。
青澜看着灼璃那苍白而复杂的脸色，看着她眼底那剧烈挣扎、却强行压抑的情绪，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荡开，但转瞬便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只是对着天空那道巨大的、仍在散发着吸力和不祥气息的深渊裂痕，随意地，虚虚一握。
“吵。”
依旧只有一个字。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原本剧烈波动、暗红流光乱窜的巨大裂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抚平！扭曲的空间被强行修正，溃散的能量被强行压缩、湮灭！
那令人不安的吸力瞬间消失，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弥合，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在天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片依旧被紫红秽光笼罩、却仿佛“干净”了不少的天空。
举手投足，抚平空间裂痕。
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微尘。
做完这一切，青澜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包括灼璃。
他转身，黑色的衣袍在死寂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便要踏破虚空离去。
仿佛他降临此地，只是为了清理掉吵到他（或者碍眼）的玄狼王和空间裂痕，与这战场，与这战场上的任何人，都毫无瓜葛。
“等等！”
一声带着颤抖，却又异常清晰的呼唤，在他身后响起。
是灼璃。
她终于无法再维持那冰封的沉默，向前踏出一步，仰头望着他那即将消失的背影，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意味：
“青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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