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太阳爬到头顶,把摊位晒得暖洋洋的。父亲写的福字堆了小半摞,手腕酸得抬不起来,指关节都有些发红,却还在接过林辰递来的新红纸。苏晴从保温壶里倒了杯温水,塞到他手里:“叔叔歇会儿吧,剩下的我们来收拾,下午再写也不迟。”父亲摇摇头,指了指排队的最后两位大爷,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意思是“送佛送到西,写完这两张就歇”。
收摊时,大家坐在王老汉的堂屋里算收成。苏晴的手工皂卖得一干二净,连被父亲碰掉角的那块都被张大妈买走了,说“带点残缺才真实”;王老汉的木刻也剩没几个,只剩两只歪耳朵兔子;父亲写的字竟也被订了二十多张,还有人预付了定金,说过几天来取“乔迁大吉”的横批。
林辰数着手里的零钱,纸币和钢镚堆了小半碗,加起来竟有三百多块。他笑着把钱往桌上一推:“咱们这算是小赚一笔,晚上我请客,去街口那家饺子馆,吃三鲜馅的!”
父亲突然站起来,往自己住的偏房走。大家都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干啥。过了会儿,他拿着个蓝布包出来,布包的边角都磨白了,上面还绣着朵褪色的梅花——那是林辰母亲生前绣的。他打开布包,里面是用红绳串着的几枚铜钱,和给苏晴的那枚一样,边缘磨得光滑,上面还沾着点墨迹,大概是写字时不小心蹭上的。
他把铜钱分给苏晴和王老汉,又塞给林辰一枚,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说“这是好东西,讨个吉利”。苏晴把铜钱串在钥匙扣上,晃了晃,铜钱碰撞出叮当声:“这可是护身符,得好好戴着,下次摆摊肯定更顺。”王老汉则把铜钱挂在他的刻刀上:“沾沾李老哥的文气,下次我也刻点带字的木牌,说不定卖得更好。”
林辰捏着掌心的铜钱,冰凉的金属带着点温度,像是父亲手心的暖意。他看着父亲被墨染黑的指尖,指甲缝里还嵌着红纸屑,突然觉得这粗糙的铜钱比任何精致的礼物都珍贵——这是老人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祝福,是把日子过出甜滋味的念想。
暮色降临时,王老汉家的厨房飘出了饺子的香气。原来大家没去馆子,决定在家自己包,说“省钱还热闹”。父亲正跟着王老汉学擀皮,面团在他手里不听使唤,擀得忽薄忽厚,有的地方还破了洞,引得大家直笑。他也不恼,咧开嘴嘿嘿笑,又拿起面团重新擀,像个不服输的孩子。
苏晴在旁边调馅料,白菜剁得细碎,虾仁切成丁,还加了点木耳,说是“营养均衡”。林辰举着手机拍vlog,镜头里,昏黄的灯光落在每个人脸上,像撒了层金粉。父亲的白头发泛着银光,王老汉的皱纹里盛着笑意,苏晴低头拌馅时,发梢垂在脸颊边,温柔得像幅画。
“今天累坏了吧?”苏晴给父亲递了杯热水,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父亲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饺子馅,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还能包,这点累不算啥”。他拿起一张面皮,笨拙地往里面放馅料,结果放太多,捏边时漏了馅,赶紧用手去堵,弄得满手都是面粉,逗得大家笑得更欢了。
林辰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小时候总觉得父亲严肃又固执。他记得父亲从不陪他放风筝,说“那是瞎玩”;记得父亲总把好吃的藏起来,说“省着过年吃”;记得父亲生病后更沉默了,整天对着窗外发呆。原来他不是不温柔,只是把柔软藏在了硬壳下——会为了几句夸奖红了耳根,会认真对待每个求字的街坊,会把攒了多年的铜钱拿出来分赠,会笨手笨脚地学擀皮,就为了和大家凑个热闹。
这些藏在硬壳下的柔软,就像饺子里的馅料,得咬破那层看似坚硬的皮,才能尝到里头的暖。
饺子下锅时,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热气模糊了窗户,也模糊了窗外的夜色。父亲举着个刚出锅的饺子,对着苏晴和王老汉比划,像是在说“干杯”,眼里的光比灯光还亮。林辰赶紧举起手机,定格下这瞬间——或许生活就是这样,一群普通人凑在一起,做着普通的事,却能把日子过得像这锅饺子一样,热热闹闹,暖到心里,甜到骨子里。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照着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摊位架子,照着墙上那片暖黄的灯光,也照着屋里这桌冒着热气的饺子,和满屋子的笑声。新的日子,就像这刚出锅的饺子,烫乎乎的,带着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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