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茶馆的木窗被风推开条缝,带着水汽的凉意涌进来,掀动了林辰面前的茶盏。他看着湖面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像极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看似平息,实则在深处从未停止扩散。
十点整,玻璃门被推开,王磊站在门口,身影被逆光拉得很长。他穿着件熨帖的深灰西装,手里拎着个紫檀木盒,边角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常年携带。走到桌前时,他的皮鞋在青砖地上蹭出轻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尽管空调正往空气里灌着冷风。
“林市长。”王磊的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他把木盒放在桌上,盒面的雕花映着茶盏的光,“我知道你们在查我父亲,还有马家。”他顿了顿,指尖在盒盖上划着圈,“有些东西,他临终前让我一定交给‘敢查到底的人’。”
陈阳的拐杖往桌腿上一靠,发出“笃”的轻响:“王书记临终前,说了什么?”
木盒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樟木的香气漫出来,混着淡淡的霉味。里面铺着块暗红绒布,放着本烫金日记和盘老式磁带,磁带外壳已经泛黄,标签上的字迹模糊得只剩“录于08年”几个字。王磊拿起日记,指腹在封面上顿了顿,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我爸退休后得了严重的失眠,”他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整夜整夜坐在书房,对着这盒子发呆。有次我起夜,听见他在里面哭,说‘墙塌的时候,那些喊声总在耳边绕’。”他翻开日记,纸页脆得像枯叶,“这是他2008年开始记的,说是‘赎罪录’。”
林辰的目光落在2008年3月15日那页,王启明的字迹已经有些抖,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笔锋:“今日又见马老根,他说省里的公路项目还想让马文涛接手。我想起1998年的水泥,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那天收了他五十万,将体育馆工程交给他儿子,如今那笔钱在温哥华买了半栋别墅,而三个工人还瘫在床……”
“五十万。”陈阳冷笑一声,指尖点在“别墅”两个字上,“加上温哥华那栋,够普通工人挣一辈子了。”
王磊的喉结动了动,继续翻到后面:“事故后,马老根塞给我一张二十万的卡,让我压下追责。我照做了,在通报会上说‘责任人已处理’,其实只是开除了两个临时工。那天回家,我把卡扔进了镜湖,却整夜梦见那些被埋在水泥下的人,伸出手要我还他们的腿。”
日记里夹着张泛黄的支票存根,金额正是二十万,收款人栏写着“市政工程处”,盖章却是模糊的,显然是故意为之。存根背面,用铅笔写着“补偿款”三个字,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
“这还不是全部。”王磊拿起那盘磁带,手指在上面擦了擦,“这是他2010年录的,说怕自己忘了。”
陈阳从包里拿出个老式录音机,磁带被放进去时,发出“咔啦”的轻响。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王启明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浓重的喘息:“……我对不起镜州的百姓,尤其是那个叫赵铁牛的工人,他才二十岁,腿就那么没了……”
录音里突然传来茶杯碎裂的声音,接着是王启明的哽咽:“马老根说‘出了事我兜着’,可他兜的是他儿子的前程,我兜的是良心债……那栋别墅,其实是我们分的赃,马晓宇只是个幌子……”
林辰的指尖攥紧了茶杯,温热的茶水渗过指缝,滴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痕。他想起赵铁牛空荡荡的裤管,想起张大海日记里“他们要灭口”的字迹,那些被轻飘飘一句“处理完毕”掩盖的痛苦,原来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始作俑者的心头。
“还有这个。”王磊突然按下暂停键,录音机的指针停在某个刻度,“后面有马老根的声音,是我爸当年偷偷录的。”
按下播放键,马老根的大嗓门透过喇叭传出来,带着酒气的得意:“王书记你放心,那事早就抹平了!工人那边我都打点好了,谁敢乱说话,就让他在镜州待不下去!”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以后省里的工程,咱还一起做,你在上面点头,我儿子在下面干活,保准万无一失……”
录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掐断。茶馆里静得能听见湖面的桨声,王磊的脸在茶雾里显得有些模糊,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张照片,是王启明和马老根在别墅露台的合影,两人举着酒杯,笑得满面红光,背景里的玉兰树开得正盛。
“这是2015年拍的,”王磊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我爸那时候已经病得很重,却还是跟马老根去了趟温哥华。回来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出来时说‘马家的账,比我想的还黑’。”
陈阳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敲着,节奏越来越快:“他还说过什么?”
王磊拿起木盒,从底层摸出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着“镜州老剧院”的位置,旁边用红笔圈出“地基下三米”的字样。“我爸说,马老根有个账本,记着从八十年代到现在,跟历任官员的往来,谁收了多少,谁批了什么项目,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指尖点在红圈上,“他说那账本藏在老剧院的地基下,是马家的‘保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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