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的指尖在冰棱上划出细碎的白痕，雾气从指缝间漫出来，在她脚边凝成半透明的莲花。这片被水幕笼罩的秘境总在晨昏时分起雾，她数着第七片花瓣舒展时，耳畔传来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声音——那是水王子独有的气息，带着深海千年不化的凉。
“你又在刻冰花。”
他的声音裹着水汽落在肩头，王默回头时正撞见他垂眸的瞬间。水蓝色的长发随动作滑过颈侧，发尾凝结的水珠坠在银白长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雾最浓的地方，像从古老传说里走出来的剪影。
“等你的时候总要做点什么。”她举起冻得发红的手，掌心躺着朵巴掌大的冰莲，花瓣边缘还沾着未褪尽的霜，“上次你说喜欢莲台的纹样。”
水王子的指尖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却奇异地驱散了冻僵的麻木。他的指腹掠过冰莲的纹路，那些她用体温一点点焐出的浅痕突然泛起微光，仿佛有水流在冰下缓缓淌过。
“人类的体温太烫，会把冰雕融坏的。”他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软，“下次我带凝冰盏来。”
王默望着他眼睫上凝结的细霜笑起来。自从三个月前他们在净水湖畔约定，每逢月圆便来这雾隐秘境相会，他总会带些稀奇的物件——能映出前世的水镜、永不凋零的冰叶、会随着心绪变换颜色的水珠。而她能做的，不过是用笨拙的手艺刻些冰花，或是带些人间的桂花糕，看他蹙眉尝第一口时眼底闪过的惊讶。
“今天的雾比往常浓。”她转头望向秘境深处，乳白色的雾气像流动的纱，将远处的冰柱幻化成模糊的剪影，“是不是水脉又在异动？”
水王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雾霭中隐约可见纵横交错的冰纹，那是维系秘境的水脉经络。最近月相失常，天地间的水元气息越发紊乱，连这处被他以神力庇护的秘境也开始不稳。
“无妨。”他收回目光，指尖在冰莲中心轻轻一点，刹那间蓝光流转，整朵冰花竟悬浮起来，在两人之间缓缓旋转，“有我在。”
王默望着那朵流转着微光的冰莲，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他从净水湖中现身，周身的寒气几乎将她冻僵，可当他为保护她挡下攻击时，落在她额间的手，却带着一种克制的温柔。这三个月的相处像场不真实的梦，让她渐渐忘记了他是高高在上的水之主宰，而她只是个平凡的人类女孩。
“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我娘做的红豆糕，你要不要尝尝？”
油纸打开的瞬间，清甜的香气混着雾气漫开来。水王子垂眸看着那些方方正正的糕点，红豆馅透过半透明的糕体泛着温润的红，像极了人间初升的朝阳。他向来不食人间烟火，却在王默期待的目光中，伸出两指捏起一块。
糕点入口的瞬间，他微微一怔。不同于冰泉的清冽，也没有仙果的甘醇，那甜味带着点朴实的暖，顺着喉咙慢慢往下淌，竟让他沉寂了千年的心湖泛起细碎的涟漪。
“怎么样？”王默紧张地看着他，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是不是太甜了？我娘总说我爱吃甜的，下手没轻没重。”
“还好。”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些，指尖还沾着点糕点的碎屑，“比上次的桂花糕……温和。”
王默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想替他擦掉指尖的碎屑，却在触到他皮肤的前一刻停住。她想起仙境的规矩，想起那些关于水王子清冷孤高的传闻，指尖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水王子将这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眸色暗了暗。他抬手拢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引向自己的指尖，让她轻轻擦掉那点碎屑。他的掌心很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王默的脸颊慢慢发烫，心跳声在寂静的雾里格外清晰。
“你不必拘谨。”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声音放得更轻，“在我面前，不用守那些规矩。”
雾气不知何时淡了些，远处的冰柱显露出晶莹的轮廓，阳光透过水幕洒下来，在冰面上折射出七彩的光。王默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觉得这秘境的雾再浓，也挡不住他眼底的光——那是只有在看向她时，才会泛起的、如同深海暖流般的温柔。
“水王子，”她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都说，人仙殊途，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对？”
这个问题像根细刺，藏在她心里很久了。每当想起人类短暂的寿命，想起仙境与人间的隔阂，她就忍不住害怕。今天的雾特别浓，让她没来由地心慌，好像下一秒，眼前的一切就会像冰雕一样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王子沉默了片刻，抬手拂去她鬓边的一缕雾气。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碰碎什么珍宝。
“在我成为水之主宰的那天，曾见过一本古老的水经。”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穿越千年的悠远，“上面说，万物皆有定数，却唯独人心，可以跨越山海，穿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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