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到饲养班的头三天,就像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饲养班在营区最偏僻的后山坡上,与猪为邻,与臭气为伴。班长老张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志愿兵,一口黄牙,人倒是不错,就是整天乐呵呵的,看谁都像看自家亲戚。班里加上王卫国,一共就三个人。
每天的工作,就是铡猪草、煮猪食、清理猪圈、给猪防疫……周而复始,单调得让人发疯。
王卫国不嫌脏,也不怕累。这些活儿,对他来说,比在新兵连搞队列训练还轻松。可他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天大的火。
凭什么?
好不容易当上了人人羡慕的解放军战士,却被分配在这里,天天跟一群哼哼唧唧的畜生打交道?喂猪还要到这里来喂?不如回家!要是被李秀莲与村里的乡亲们知道了自己在部队里喂猪,那不将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
他想不通。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那感觉,比吃了没煮熟的红薯还堵得慌。
于是,他开始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闹起了“思想情绪”。
他干活还是干活,但再也没有了在新兵连学雷锋时的那股热情。老张班长跟他说话,他爱答不理;另一位老兵跟他开玩笑,他梗着脖子,一句话不说。
最绝的是,他跟猪呕上了气。
每天喂猪的时候,他都黑着一张脸,把猪食“哐”的一声倒进食槽里,然后就蹲在一边,对着那群抢食的猪,自言自语地骂。
“吃!吃!就知道吃!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你们跟俺有啥区别?”
“哼!别看你们现在吃得欢,过两个月,还不是得挨上一刀,送到饭桌上!跟俺一样,没出息!”
“看什么看?再看,再看老子今天就不给你饭吃了!”
第二天,王卫国干脆装病,压床板了。
老张班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他知道,这小子心里那根弦,拧巴住了。
下午,老张班长清理完圈里的猪粪,来到王卫国床前。班长是个热心肠的胖子,最见不得手下的兵闹情绪。他心里拿定主意,得把这事儿告知教导员。
李教导员一听,也很重视。一个新兵,思想上有了疙瘩,要是不及时解开,是会出大问题的。
当天晚上,教导员亲自来到了这个平时没人愿意踏足的饲养班。
猪圈旁,一张小饭桌,两个小马扎,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还有一瓶老兵探家带给他的高粱烧。
“卫国啊,来,陪我老李喝两杯。”教导员笑着招呼王卫国坐下。
王卫国哪儿见过这阵势,教导员亲自请喝酒,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教导员……俺……俺不会喝酒。”
“少来这套,你们陕北出来的,还能没喝过高粱烧?”教导员不由分说,给他满上了一杯。
几杯白酒下肚,王卫国的话匣子,就在教导员循循善诱的“话疗”中,慢慢打开了。
“教导员,俺……俺就是觉得不公平。”他红着眼圈,把心里的委屈,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为啥……为啥就因为俺不识几个字,就要把俺分到这儿来喂猪?俺是来当兵保家卫国的,不是来当猪倌的!”
他说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李教导员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等他说完了,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卫国啊,你觉得,什么是保家卫国?”
“那……那就是扛着枪,跟敌人干!”王卫国想也不想就说。
“没错,那是保家卫国。”教导员点点头,“可我问你,战士们在前线冲锋,肚子饿了怎么办?”
“那……那得吃饭啊。”
“饭从哪儿来?”
“炊事班做啊。”
“炊事班的猪肉,从哪儿来?”
“……”王卫国被问住了。
“是从你养的猪身上来的。”教导员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把猪养肥了,炊事班才能做出香喷喷的红烧肉。战士们吃了红烧肉,才有力气去训练,才有力气去打仗。你说,你喂猪,算不算保家卫国?”
王卫国愣住了,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教导员拍了拍他的肩膀,“侦察兵是尖刀,没错,可咱们后勤兵,就是尖刀的刀鞘,是发动机的机油!没有我们,尖刀就是一块废铁!你现在,就是在为我们连队的战斗力,提供最重要的‘能量’!这个岗位,光荣得很呐!”
教导员的一番话,说得王卫国心里那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开始慢慢地松动了。
可他心里,还是有个疙瘩解不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着手电筒,从山坡下走了上来。
是方俊。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
“报告教导员!报告班长!”方俊敬了个礼。
“方俊?你小子怎么来了?”教导员有些意外。
“我……我来看看卫国。”方俊说着,把饭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还盖着一块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卫国,听说你生病中午就没有吃饭了,这是炊事班给做的病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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