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星期后的下午。方俊正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埋头审核着老将军回忆录关于“辽沈战役”的章节内容。战役进入白热化阶段,他正沉浸在那些紧张刺激的文字里,试图还原出当年炮火连天的场景。
突然,房间的门,“砰砰砰”地响了起来。敲门声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霸道。
“请进。”他头也没抬,以为是小张。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带着香烟味的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方俊抬起头,看到吴志刚参谋,正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那信封不是普通的部队信封,而是那种盖着“上海市邮政局”邮戳、透着一股子城市气息的牛皮纸信封。信封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经过了漫长的旅途。
吴志刚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到椅子上坐下,而是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口,那双精明的眼睛,像两把刀子,直直地盯着方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方俊同志,你的家信。”吴志刚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这是挂号信,我代你签收了。”
方俊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父母,平时很少给他写信,更别说是挂号信了。那通常都是有什么急事,或者……什么重要的“安排”。
他颤抖着手,接过吴志刚递过来的信件。吴志刚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就那么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似乎在等着看一出好戏。那姿态,像一个审判者,又像一个看客。
方俊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想这信绝对不简单。他撕开信封,里面果然不只一封信。除了父母的信,还有一张夹在中间的、印着“上海纺织厂”抬头、写得工工整整的信纸。那信纸上,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雪花膏的味道。
那是张晓雯写来的。
方俊没有先看张晓雯的信,他直觉地拿起父母那封家书。信纸上,妈妈那熟悉的、带着老上海女人特有细腻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整两页。
父母的信,一如既往地,写满了对他的思念和叮嘱。妈妈在信里唠唠叨叨地抱怨他在部队吃的不好,穿的不好,身体又瘦了,字里行间,满是对独生儿子的心疼。“阿俊,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光想着部队里那点事儿,把自己的身体都给熬垮了!妈看着心疼啊!”
爸爸则笔墨不多,只说让他好好工作,不要辜负部队的培养。字句虽然简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可信的最后,却画风一转,笔锋一滞,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起来,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久经世故的算计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俊,你走了之后,晓雯这姑娘,天天都会过来问候我们。她是个好姑娘,孝顺懂事,对你又上心。她父母也对你很满意,觉得你是个有为青年。他们都说,年轻人嘛,婚事宜早不宜迟。我看你这次回来,也是老大不小了,不小了!”
“部队再好,也不是家啊!你是个独生子,你将来退伍后还是要回到上海,回到父母身边来的!我们老了,身边也离不开你。你这次休假回来,我也看出来了,部队里,也不是人人都能提干的。咱们不能把一辈子,都押在部队那点虚无缥缈的前途上!”
“妈已经跟晓雯的父母说好了,等你再休假回来,咱们就先定个亲,把婚事定下来。这样,你退伍回来,也早点有个着落。不然等你年纪大了,再想找个好姑娘,可就难了!”
方俊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感觉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像炸开了一颗惊雷。父母那番“为他好”的话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地将他网住。他们把他的人生,早已经规划好了一切,没有给他留下丝毫反抗的余地。他们把他的前途、他的幸福,都与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与一个他毫不熟悉的“体制”,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他甚至能想象出,妈妈在写下这些话时,那张布满焦虑却又充满胜利者姿态的脸。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为儿子“搞定”了终身大事的沾沾自喜。
方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狂澜。他颤抖着手,拿出那张印着“上海纺织厂”抬头的信纸。
张晓雯的信,写得很含蓄,也很得体。她先是问候他身体是否安康,工作是否顺利。然后,笔锋一转,她写道,自从上次在“光明邨”一别,她“日夜思念”,觉得方俊“为人正直,才华横溢”,是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寻找的理想伴侣”。字里行间,透着一种被精心教养出的、恰到好处的温柔和矜持。
信的末尾,她写得更直接了。
“方俊同志,我听我父母说,您父母也对我非常满意。家父家母,也希望您能早日回沪,与我一同,为祖国的纺织事业贡献一份力量。您在部队虽然屡立战功,但上海毕竟是国际大都市,更需要像您这样有文化、有本事的青年。我……我会一直在上海等着您。希望您能早日归来,与我携手,共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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