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了,重拨。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我又拨。
还是那句该死的话。
我给他发短信,石沉大海。
我就那么站在荒郊野外,对着一个永远打不通的电话,和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寒气从脚底板,顺着骨头缝,一点点往上爬。
我的手脚都冻僵了,失去了知觉。
我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累。
我只感到一种绝望。
一种灭顶的、前所未有的绝望。
不是因为这个破任务,也不是因为那八千块钱。
而是那种无力感。
那种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挣扎,怎么拼命,都无法掌控任何事情的无力感。
我他妈就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
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跳,以为自己能改变点什么。
可实际上,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那根看不见的线的掌控之中。
而线的另一头,是个爱开他妈的玩笑的操蛋老天。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一定笑得很大声吧。
两个小时。
手机屏幕上显示,我在这里傻站了两个小时。
我终于扛不住了。
我把三轮车往路边一推,车灯照着前方一片荒芜的野草。
我蹲在地上。
一开始,只是肩膀在抖。
后来,我把脸埋进冻得僵硬的膝盖里。
压抑的、像小兽一样的呜咽,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再然后。
我他妈的,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哭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凄厉。
我哭我那荒唐的前半生,哭我爸死的时候我连个像样的葬礼都办不起。
我哭我当总裁时那副不可一世的傻逼样,哭我把小雅和小静当成战利品一样炫耀。
我哭我现在这个连狗都不如的操蛋处境,哭我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泼脏水,还得笑着给她转钱。
我哭我对未来的恐惧,我怕我完不成任务,我怕我真的要去开颅,我怕我死在手术台上。
我把这辈子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悔恨,全都哭了出来。
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又冷又黏。
去他妈的!
老子不玩了!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开颅就开颅吧!
死了就死了吧!
死了,就不用再受这份罪了。
死了,就解脱了。
我抹了一把脸,掏出手机,准备给小雅发最后一条信息。
就在这时,屏幕突然亮了。
来电显示是“家”。
我手指一抖,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爸爸。”
“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想你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三句话。
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咯吱”一声,捅进了我心里最硬的那把锁里。
然后,猛地一拧。
我心里那道积攒了太久的、由愤怒和绝望筑成的大坝。
瞬间,决堤了。
我拿着手机,蹲在地上,哭得像条被主人扔掉的狗。
我对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电话那头,儿子好像被我吓到了,也带着哭腔。
“爸爸,你怎么了?你别哭呀……”
我猛地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冰冷空气,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把脸。
我对着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听的笑声。
“爸爸没事儿。”
“爸爸就是……就是有点想你了。”
挂了电话,我蹲在原地,缓了很久。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我跟儿子的合照。
他骑在我脖子上,笑得没心没肺。
我突然对自己说。
“礼铁祝,你个怂逼。”
“你死了,你儿子就跟你一样,没爹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回到那辆破三轮上,拧动了电门。
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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