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我只想回家”那几个字的时候,手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合上本子,驾驶室里那股子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廉价柠檬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
心里那股拧巴劲儿,被广州的一顿早茶给理顺了。
可顺了之后,露出来的,是更深的一层,被我一直死死压着的酸楚。
我拿起手机,熟练地点开那个货运APP。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订单,像一张网,把我牢牢地罩在里面。
一条新的订单跳了出来。
【起点:广州白云区】
【终点:湛江坡头区】
【货物:电子产品】
【运费:4800元】
湛江。
我脑子里对这个地方一片空白,只知道它在广东的最南边,再往下,就是海了。
我几乎没有犹豫,点了接单。
路还长,家还远,我没资格停下来。
从广州到湛江,四个多小时的车程。
越往南开,天越蓝,云越低,空气里的水汽也越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永远撕不掉的保鲜膜。
路两边的芭蕉树越来越多,大片大片的叶子,绿得发黑,在风里摇着,透着一股子野蛮的生命力。
我这个在东北内陆的黑土地里长大的旱鸭子,对海,有种与生俱来的陌生和敬畏。
虽然咱们东北也有海,不过对于内陆城市的孩子来说,对大海还是很向往的。
车开进湛江市区,我摇下车窗。
一股咸腥的,带着海鲜特有鲜甜味的风,猛地就灌了进来。
那味道,霸道,直接,不跟你讲任何道理,一下子就把我从头到脚给浸透了。
我深吸一口,感觉肺里都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盐霜。
卸货的地方在坡头区的一个码头仓库。
我把车倒进指定位置,叉车师傅开着车过来,一声不吭,动作麻利得像个机器人,半个钟头不到,一车货就卸得干干净净。
运费,也是秒到账。
南方的效率,有时候真让人害怕。
卸完货,天色还早。
我把车开到附近一个允许大车停靠的停车场,交了钱,然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顺着人流往海边走。
然后,我就看见了海。
我操。
我站在海边的堤坝上,整个人都傻了。
那不是我在电视里,在画报上看到的海。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蓝色的,正在缓缓呼吸的巨大平面。
远处的地平线,和天空糊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我瞅着那大海,家伙的,一望无际,连个电线杆子都没有,感觉我这解放J6往里一开,就跟往大酱缸里扔了粒芝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一种巨大的,蛮横的渺小感,瞬间就把我给淹没了。
海风吹着,带着咸味儿,吹得我眼睛发涩。
身边,是成双成对牵着手散步的情侣,是追着海浪嬉笑打闹的一家三口,是举着自拍杆摆着各种姿势的年轻姑娘。
他们的笑声,吵闹声,混在海浪拍打堤岸的“哗哗”声里,传到我耳朵里,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
清晰,又遥远。
一股比在天河立交桥底下更猛烈,更具体的孤独感,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我闺女骑在我脖子上笑得没心没肺的照片。
我看着照片,又看看眼前那些在沙滩上奔跑的孩子。
鼻子一酸,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
远处的渔船,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色的海面上轻轻摇晃。
我饿了。
不是肚子饿,是心里饿。
空得发慌。
我学着本地人的样子,在海边的路边摊溜达。
一个摊子吸引了我。
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四十来岁,皮肤被海风和日头晒得黝黑发亮。
他守着一个烧得通红的炭火炉,上面摆满了生蚝。
他用一把小撬刀,熟练地将生蚝坚硬的壳撬开,露出里面白嫩肥厚的蚝肉,然后铺上一层剁得细碎的蒜蓉,放在炭火上烤。
“滋啦”一声,蚝肉里的汁水被烤了出来,蒜蓉的香气和海鲜的鲜气混在一起,被炭火一逼,那味道,简直要人命。
“老板,来一盘。”
我找了个小塑料凳坐下。
“二十块。”
老板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很快,一盘十个,冒着热气,还在轻微沸腾的烤生蚝就端到了我面前。
我夹起一个,顾不上烫,一口就吸进了嘴里。
嫩。
滑。
鲜。
甜。
蒜蓉的辛辣,炭火的焦香,蚝肉本身的清甜,还有那一包丰腴的汁水,在嘴里“轰”地一下炸开。
我舒服得差点呻吟出来。
老板看我吃得香,难得地开了口。
“我们湛江的蚝,出名的。”
“嗯,好吃。”我含糊不清地应着。
“都说,大连的扇贝,湛江的蚝。”老板脸上露出一丝骄傲,“我们湛江在深圳没崛起之前,可是广东省第二大城市,那名气很响亮的,当年跟青岛齐名的,叫‘北有青岛,南有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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